吴老虎骑着他那辆摩托,准时出现在卫生院门口。他不走进去,只是把车往门口一停,长腿一支,然后从兜里掏出烟,点上,靠在车上,等着她下班。
卫生院里那些年轻的小护士们,趴在窗户上,叽叽喳喳地议论。
“岚岚,你那男朋友又来了!真帅啊!”
“是啊,你看他那胳膊,比我大腿都粗!太有男人味了!”
高岚听着这些话,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在想:男人味?不过是一股混杂着汗水、烟草和廉价古龙水的、属于乡野的味道罢了。
但她不得不承认,坐上吴老虎的摩托车,确实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车子发动时,巨大的轰鸣声和车身的震动,她需要紧紧地抱着吴老虎的腰,才能在颠簸的土路上保持平衡。
吴老虎带她去了镇上新开的“夜来香”歌舞厅。
那是一个与瓦盆村截然不同的世界。旋转的彩色灯球,震耳欲聋的迪斯科音乐,还有空气中弥漫的、暧昧的香水味。
吴老虎在这里,如鱼得水。
他会熟练地点上一杯“威士忌加冰”,会拉着她,在闪烁的灯光下,跳着他自创的、毫无章法却又充满了力量的舞步。他会在那些生意伙伴面前,搂着她的肩膀,用骄傲的语气介绍:“这是我对象,高岚。”
高岚看着他,看着他在舞池中央,因为酒精而微醺的闪着光的眼睛。
她忽然觉得,这个“粗人”,身上有一种该死的魅力。
那种魅力,不来自于他的西装或大哥大,而来自于他骨子里对生活最直接、最热烈的投入,和那种无所畏忌的、掌控一切的自信。
“想喝点什么?”吴老虎问,声音在嘈杂的音乐里显得有些模糊。
“橙汁就好。”
吴老虎去吧台拿酒的时候,高岚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舞厅的一个角落。
吴老虎端着酒回来了。
“发什么呆呢?”他把一杯橙汁放在她面前。
“没什么,”高岚笑了笑,状似不经意地问,“听说,你上次就是在这里,跟人打架了?”
吴老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没有回答。
高岚看着他,看着他那在霓虹灯下,瞬间变得阴沉的侧脸,和那双突然变得深不见底的眼睛。
她知道,她碰到了他心里的那根刺。
“走吧,”吴老虎突然站起来,“这里太吵了,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拉着她的手,走出了舞厅。
他骑着摩托车,载着她,穿过县城的大街小巷,最后,停在了一条安静的河堤上。
河堤上没有路灯,只有天上的月光,和远处城市透来的微光。
他们并排坐在河堤上,听着河水流淌的声音。
“对不起,”吴老虎突然开口,声音很低,“刚才,我不该对你发火。”
高岚有些意外。
“我只是……”吴老虎又点了一支烟,烟头的火星在黑暗中一明一灭,“不喜欢别人提那件事。”
“是因为那个人吗?”高岚轻声问,“你心里……住着的那个人。”
吴老虎沉默了。
“吴老虎,”她说,声音很温柔,“我知道,我们只是在‘合作’。”
她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但是,如果……如果你愿意,我或许……可以试着,把这场交易,当成真的。”
吴老虎的身体一震。
可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另一张脸。
那张苍白的、倔强的、在昏暗的出租屋灯光下,对他说“你像火”的脸。
他慢慢地,把自己的手,从高岚的手下,抽了回来。
“高岚,”他的声音,沙哑而又疲惫,“我们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