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老巴赫作坊的橘红暖光,仿佛切断了与最后一丝“正常”世界的联系。团队沿着指引装置上那不断微调、指向城市最底层的箭头,踏入了一条前所未见的通道。
这里已不再是粗糙的维修通道或宏大的机械大厅,而是一条仿佛由纯粹黑暗与冰冷金属构筑的“回廊”。墙壁光滑如镜,倒映着他们自己模糊而疲惫的身影,脚下是绝对平坦、无声的金属地面,延伸至视野尽头的黑暗。空气中那股金属腐败和机油的气味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真空的“虚无”感,连能量流动的嗡鸣都消失了,只有一种低沉到几乎超越听觉界限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震动,透过脚底传来。
绝对的寂静,反而比之前的喧嚣更加令人心悸。每个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在这种环境下被无限放大。
“能量读数……归零?不可能……”云薇看着手中探测器一片空白的屏幕,声音带着困惑与不安,“就像是……所有能量都被抽干了,或者说,被某种东西完全吸收了?”
“灵子……死寂……”李明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他抱着双臂,身体微微发抖,“这里……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比之前任何地方都强……”
指引装置上的光点依旧执着地指向通道深处,证明他们并未走错。但这种环境带来的心理压力,远比直面成千上万的金属尸群更加沉重。
苏小婉放慢了脚步,示意队伍保持最高警戒。“沈渊,分析环境结构。赵猛,注意前后。林风,伊莎贝拉,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林风走在苏小婉身侧,他能感觉到自己与S-002的连接在这里变得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体内的伤势在伊莎贝拉圣光和自身恢复力下稳定了不少,但灵能的空虚感依旧强烈。他握紧了手中那枚老巴赫给予的、温润的七彩金属片,这似乎是此刻唯一能带来些许安全感的东西。
伊莎贝拉周身萦绕的圣光在这里也显得格外黯淡,仿佛光芒本身都被周围的黑暗吞噬了。她碧蓝的眼眸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光滑的墙壁,手中的圣徽握得紧紧的。
通道仿佛没有尽头,时间的概念在这里也变得模糊。不知行进了多久,就在众人的精神因持续紧绷而开始感到疲惫时,前方的黑暗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那是一道“门”。
或者说,是一个镶嵌在通道尽头墙壁上的、巨大的、完美的圆形缺口。缺口边缘光滑,没有任何门扉或机关,内部是比通道更加深邃、连光线似乎都无法逃逸的绝对黑暗。指引装置上的箭头,笔直地指向那个黑暗的圆。
而在那“门”前,站立着一个“人”。
它并非金属尸骸,也非活体金属构造体。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穿着古老、样式奇特的金属盔甲的……人类?盔甲覆盖了全身,风格古朴而精致,布满了星辰与齿轮交织的纹路,表面黯淡无光,仿佛经历了万古岁月。它没有戴头盔,露出的“面部”却并非血肉,而是一片平滑的、如同黑曜石般的镜面,倒映着众人惊疑不定的面孔。它手中握着一柄造型简洁、却散发着无形压迫感的金属长杖,杖顶端镶嵌着一颗早已失去光泽、布满裂纹的浑浊晶体。
它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亘古以来便是如此,守护着身后的黑暗之门。没有杀意,没有敌意,甚至没有任何生命或能量波动,就像是一尊完美的雕塑。
然而,当团队试图靠近时,一股无形的、冰冷彻骨的威压如同潮水般从那“守卫”身上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所有人!那不是能量的冲击,而是某种更高层面的、源自规则本身的排斥与警告!
“无法……前进……”赵猛闷哼一声,感觉自己仿佛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却又真实存在的墙壁上,寸步难行。
云薇和沈渊的探测器发出刺耳的过载警报,屏幕上数据乱码狂跳。
李明更是直接瘫软在地,在那股威压下几乎无法呼吸,眼神中充满了源自本能的恐惧。
就连伊莎贝拉的圣光,在这股威压面前也如同萤火般微弱,剧烈摇曳着。
唯有林风,虽然同样感到如同背负山岳般的沉重,体内的“承载”之力却在受到压迫时自行流转起来,散发出微弱的、与那威压同源却更加古老厚重的意境,勉强支撑着他没有倒下。他死死地盯着那个黑曜石镜面的“脸”,仿佛能透过那镜面,看到其背后无尽的虚无。
“它……不是活物……”林风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它是……一道‘规则’的显化……一道……禁止通行的‘锁’……”
“规则?锁?”苏小婉强忍着不适,大脑飞速运转,“如何打开?”
“老巴赫的金属片?”伊莎贝拉看向林风。
林风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向前迈出一步。那股威压瞬间倍增,让他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举起手中的七彩金属片,然而金属片毫无反应。
不是这个?
就在这时,那静止不动的“守卫”,其黑曜石镜面般的脸上,忽然荡漾起一圈细微的涟漪。紧接着,一个冰冷、空洞、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
【认证:未通过。】
【权限:不足。】
【指令:清除。】
“守卫”动了!它缓缓抬起了手中的金属长杖,那颗布满裂纹的浑浊晶体骤然亮起——并非光芒,而是一种吞噬光线的、更加深邃的黑暗!长杖指向众人,一股远比之前威压更加具体、更加致命的毁灭性能量开始凝聚!
“防御!”苏小婉厉声喝道,但所有人都被那股规则威压束缚着,行动极其困难!
林风咬紧牙关,将残存的所有灵能疯狂注入“心象壁垒”!淡金色的壁垒刚刚浮现,就在那毁灭性能量的压迫下剧烈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
伊莎贝拉也强行凝聚圣光,试图进行神圣干涉,但圣光在靠近那根长杖时,就如同泥牛入海,被那深邃的黑暗彻底吞噬!
眼看毁灭将至!
千钧一发之际,林风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守卫”黑曜石镜面般的脸上,倒映出的他们绝望的身影中,他看到了自己体内那微弱流转的、属于S-002的“承载”之力!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这不是武力能够对抗的“锁”,需要的是……“钥匙”!正确的“钥匙”!
不是老巴赫的金属片,那是用于“万机之核”的!这里的“锁”,守护的是通往“核”的道路!需要的是……与这座城市,与这“规则”同源的“凭证”!
他想起了老巴赫的话,想起了自己“承载”之力与这片土地的共鸣,想起了那被扭曲、被承载的无数记忆与痛苦!
他没有试图去对抗那股毁灭性能量,而是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惊骇的举动——他猛地散去了摇摇欲坠的“心象壁垒”,张开双臂,将自身那微弱的、代表着“承载”与“记录”的灵性本质,毫无保留地、如同献祭般,迎向了那根指向他们的长杖,迎向了那片深邃的黑暗!
“林风!!”苏小婉的惊呼声中带着绝望。
然而,预想中的毁灭并未降临。
那凝聚的黑暗能量在接触到林风毫无防备的灵性本质时,猛地一滞!那“守卫”黑曜石镜面般的脸上,涟漪剧烈荡漾起来,仿佛在飞速“读取”和“验证”着什么。它那空洞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
【检测到……异常标识……‘基石’……碎片……】
【关联权限……混乱……逻辑冲突……】
【请求……上层指令……错误……无法连接……】
它似乎陷入了某种逻辑悖论!林风身上那源自S-002的“承载”之力,与这座城市同源,却又并非它所认可的“权限”,这导致它的判定系统出现了混乱!
趁此机会,林风强忍着灵性完全暴露带来的撕裂感,用尽最后力气,将一道凝聚了自身意志、包含着“为了守护”、“为了回家”纯粹信念的意念,如同利剑般,刺向了那“守卫”的核心!
那“守卫”身体猛地一震!黑曜石镜面般的脸上,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它手中长杖顶端的浑浊晶体,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如同玻璃破碎般的脆响,彻底黯淡下去!
【指令……丢失……核心……受损……】
【进入……休眠……模式……】
冰冷的机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随后,“守卫”保持着抬杖的姿势,彻底凝固不动,身上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它那黑曜石镜面般的脸,也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变成了一块真正的、布满裂纹的黑色石头。
通道尽头,那扇黑暗之门,依旧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死里逃生。
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浑身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刻,他们真的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苏小婉第一时间冲到林风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林风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刚才那一下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神和灵性。
“你……你这个疯子!”苏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却又立刻紧紧抱住了他,身体微微颤抖。
林风虚弱地笑了笑,想说什么,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伊莎贝拉看着相拥的两人,又看了看那失去活性的“守卫”和洞开的黑暗之门,眼神复杂。她走到那“守卫”面前,仔细观察着它破碎的面容和失去光泽的长杖。
“这不是生物……也不是纯粹的机械造物……”她喃喃道,“它更像是一个……被设定好的‘程序’,一道……古老的‘封印’。”
赵猛搀扶起依旧腿软的李明,云薇和沈渊则惊魂未定地检查着设备和自身状态。
短暂的休整后,众人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扇黑暗之门。
“守卫”解决了,但门后,就是老巴赫口中的“万机之核”,那个不断移动的、城市扭曲的源头,也是“星桥”仪式的关键。
最终的秘密,就在眼前。
林风在苏小婉和伊莎贝拉的搀扶下,勉强站起。他看着那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深吸一口气。
“我们……进去。”
回家之路,只剩这最后一步。无论门后是何等景象,他们都必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