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朗回到槐荫巷那方宁静的小院,白日里在郑远方公司的所见所闻,尤其是那盆被刘大师指定摆放的滴水观音,以及郑远方对其深信不疑的模样,如同细小的芒刺,扎在他心头,让他隐隐觉得事情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那佛牌的邪异,与这看似寻常的风水布局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一夜思索,他决定再从郑远方这边打开缺口,获取更多关于那位刘大师的信息。第二天一早,他便联系了郑远方,表示需要再去他公司一趟,仔细查看一下当初刘大师布置风水的具体细节。郑远方经过昨日一事,心中已生疑虑,自然满口答应。
云清朗带上了王二狗,想了想,又把对机关土木、民间忌讳颇为了解的王大柱也一并叫上。三人再次来到郑远方的公司。
郑远方一早就在公司一楼大厅等候,见到云清朗,态度比昨日更加客气,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恭敬与忐忑。寒暄几句后,他引着三人来到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宽敞明亮,装修奢华。郑远方的目光不自觉地就飘向了宽大老板椅后方,靠窗摆放的那盆绿植——叶片阔大翠绿,形态优美的滴水观音。
“云先生,您看,”郑远方指着那盆滴水观音,语气中带着残留的、对“大师”的迷信,“这就是当初刘大师特意叮嘱我摆放在这里的。他说,‘男戴观音女带佛’,这绿植摆放也是一个道理。他说这滴水观音的形态、气场,特别‘配’我,摆在这个位置,能引财纳气,稳固我的事业运!”
站在云清朗身后的王二狗,听到“男戴观音女带佛”竟然被套用在绿植摆放上,再看到那盆水培的滴水观音正好摆在象征着“靠山”的老板位后方,他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让郑远方有些尴尬,也引来了云清朗和王大柱的目光。
王二狗见云清朗没有阻止的意思,便清了清嗓子,走上前,指着那盆滴水观音道:“郑老板,不是我笑话你,你怕是被那个什么刘大师给糊弄了!”
他虽不如云清朗精通玄理,但早年走街串巷,三教九流接触得多,对这些民间风水忌讳和植物习性倒是知道不少。
“先不说这‘男戴观音女带佛’能不能生搬硬套到摆植物上,”王二狗掰着手指头说道,“单说这滴水观音,它本身是没啥大问题的,甚至叶子大,在某些说法里还能‘招财’。但关键有两点:第一,它摆放的位置不对!你把它放在你座位正后方,这叫‘背水’,在风水上是忌讳,意味着根基不稳,容易背后受敌或者决策失误!”
他顿了顿,看到郑远方脸色微变,继续道:“第二,也是最要命的!你这是水培的滴水观音!”
王二狗加重了“水培”两个字,看着郑远方茫然的眼神,解释道:“水培植物,根须长期泡在水里,在风水行话里,这叫‘见财化水’!意思是,财气来了,就像这水里的根一样,看得见摸得着,但就是抓不住,留不下,最后都像水汽一样蒸发掉了!你这生意,表面看着是成了,但恐怕是事倍功半,实际到手的利润,远没有看起来那么风光,或者后续麻烦不断吧?这哪里是引财纳气,这分明是泄财的局!”
郑远方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反驳:“不……不可能!那笔合同……”他指的是上次那单让他对刘大师深信不疑的生意。
一直沉默的云清朗此时开口了,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洞察的力量:“郑先生,世间之事,多有巧合。与其猜测,不如验证。你何不现在就联系一下那位方总,侧面了解一下,当初那笔合同,究竟为何在拖延半年之后,突然又在那个时间点促成的?”
郑远方看着云清朗那深邃平静的眼睛,又看了看一脸笃定的王二狗和旁边微微点头表示认同的王大柱,心中那点对刘大师的坚信开始剧烈动摇。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起手机,找到了方总的号码,拨了过去,并按下了免提键。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方总爽朗的声音:“郑总啊,您好您好!最近合作很愉快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郑远方定了定神,尽量用自然的语气说道:“方总您好!合作愉快是托您的福。有件事,我心里一直有点好奇,不知当问不当问……就是上次咱们那合同,拖了那么久,怎么突然就在那天晚上,您亲自给我打电话就定下来了?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契机?”
电话那头的方总闻言,哈哈一笑,很是坦率:“嗨!我当什么事呢!郑总,不瞒你说,那段时间我家老爷子身体不太好,住院了,我一直在医院陪着。在医院闲着也是闲着,就把公司积压的一些事情,包括跟你这边合作的案子,都拿出来跟我家老爷子念叨念叨,也算是让他放心,公司运转正常。”
他顿了顿,继续道:“老爷子做事谨慎,听了之后,非让我安排人把你公司,还有当时另外几家备选的公司,都重新、全方位地做了一次背调,说磨刀不误砍柴工。这一圈折腾下来,加上老爷子住院期间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前前后后就耽搁了差不多半年。等所有调查结果出来,老爷子也出院了,一看报告,综合比较下来,还是觉得你们公司最靠谱,实力和信誉都没问题。我这不想着之前拖了那么久,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就亲自给你打了个电话,也算是表达一下歉意和诚意嘛!怎么,郑总,这事还有什么说法不成?”
郑远方的手僵在半空中,听着电话里方总坦诚的话语,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原来……根本没有什么大师点拨后的“神迹”,一切不过是正常的商业流程和对方老爷子谨慎性格使然!那个巧合的时间点,纯粹是……巧合!
他挂了电话,办公室里一片寂静。郑远方颓然坐倒在老板椅上,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回想这段时间,生意表面风光,但确实如王二狗所说,好几单利润都远低于预期,而且处理起来格外费神,后续琐事不断。他一直以为是市场竞争激烈,现在想来……难道真是那盆“见财化水”的滴水观音在作祟?
“我……我真是糊涂啊!”郑远方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满是懊悔和后怕,“被猪油蒙了心!信了那装神弄鬼的骗子!”
他不再有任何隐瞒,将自己如何经一个酒肉朋友介绍认识刘大师,对方如何故弄玄虚取得他信任,又如何“慷慨”地半送半卖给他那些佛牌,并叮嘱他通过孩子扩散出去“结善缘、积福报”的过程,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云清朗三人。
云清朗静静地听着,眼神越发深邃。这个刘大师,不仅懂些害人的邪术,更精通利用人性弱点进行心理控制和欺诈。其心术之不正,危害之潜在,远超一般江湖骗子。
“郑先生,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云清朗沉声道,“当务之急,是找到这位刘大师,阻止他继续害人。还需要你继续配合。”
郑远方此刻已是恨极了那个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刘大师,忙不迭地点头:“云先生,您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您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绝不让那混蛋再逍遥法外!”
一条清晰的线索,终于浮出水面。目标直指那位神秘的“刘大师”。云清朗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