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大比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校场内的灵力激荡愈发强烈,各式各样的式神与精妙绝伦的咒术轮番登场,引得围观人群惊叹连连,喝彩声此起彼伏。
空气中弥漫着符纸燃烧后的淡淡焦味、式神具现时散发的灵光碎屑以及紧张兴奋的情绪。
在又一场激烈的符箓对攻结束后,校场暂时安静下来,进行短暂的休整与清理。
也正是在这片刻的宁静中,观礼台主位之上,那位一直沉默寡言、气息深沉的阴阳头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蕴含着灵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所有具备一定修为者的耳中:“看来,今年的‘闲云鹤’,依旧不屑于参与这等俗世纷争啊。”
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某个方向,语气中听不出是遗憾还是早已习惯。
“闲云鹤?”池晏殊好奇地低声重复。
九条莲神色一凛,压低声音向索蕾娜几人解释道:“阴阳头大人所指,应是安倍晴日月大人。他是我们日利亚帝国近百年来最杰出的天才阴阳师,年纪轻轻便已达SS级境界,实力深不可测,便是在整个艾索伦德大陆的人族中,也堪称顶尖。只是他性情……颇为独特,不喜束缚,常年在外游历,行踪飘忽,即便是阴阳寮的征召,也常常置之不理。因其名号与行事风格,私下里有人称其为‘闲云野鹤’,或直接尊称其‘晴日月大人’。”
“SS级?”池晏殊咋舌,“那岂不是非常厉害了?这么年轻就有这等成就,居然不喜欢待在帝都享受供奉?”
维林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不受束缚的风,往往能抵达更遥远的地方,看见更独特的风景。不过,比起圣灵会那几位早已超越凡俗等级概念、屹立于大陆顶点的‘七圣柱’阁下,仍是云泥之别。”
他话语中带着对精灵王同级存在的客观认知。
索蕾娜则想起了之前那个惊鸿一瞥的墨紫色身影,以及那份独特的疏离感,心中了然。
原来他叫安倍晴日月……这名字,倒是让她想起第二世时,在那个现代世界听说过的一些有趣的传说和游戏。
“安倍晴日月……”她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感觉倒是与他那清冷孤寂的气质颇为相合。
大比继续。
随着进程深入,上场者的实力明显提升,比试也愈发凶险精彩。
一场引人注目的对决在两位声名在外的年轻阴阳师之间展开。
其中一人,名为藤原良介,出身阴阳世家,擅长召唤强大的物理攻击型式神。
他手掐印诀,朗声诵咒,咒文带着古奥的韵律:“唵·伐折罗·俱胝·迦罗曳·娑婆诃!金刚之力,附吾式神!碎邪显正,护法降魔!奉召而来——金刚夜叉明王!”
刺目的金光中,一尊三面六臂、面目狰狞、手持金刚杵、剑、弓等各式法器,周身燃烧着青色火焰的巨大式神虚影凝聚成形。
虽非真神本体,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磅礴力量与凛冽神威,怒吼声中,狂暴的灵力威压让前排观者几乎窒息。
他的对手,是一位名叫出云雪信的阴阳师,气质更为沉静内敛。
面对威势骇人的金刚夜叉明王仿形体,他并未慌张,双手急速变幻,结出代表“净化”与“翱翔”的“外缚印”与“朱雀振翅印”,口中吟唱出空灵而古老的咒文:“九天云外,渺渺仙踪!清音破妄,神羽涤尘!谨此奉请——云外镜鹤·清鸣召来!”
清越的鹤唳之声响彻校场,如同玉石交击,涤荡人心。
一只体型优美、通体洁白如雪、羽翼边缘泛着淡淡金芒,眼中蕴含着智慧光泽的仙鹤式神优雅地盘旋而出。
它并未直接冲击那尊凶煞的金刚夜叉,而是绕着力士飞舞,双翼挥洒出无数闪烁着“净”字符文的灵力羽毛。
这些羽毛看似轻柔,却在接触到金刚夜叉那凝实的金光躯体与青色火焰时,引发阵阵净化涟漪,仿佛在消解、中和其狂暴的煞气与核心灵力结构。
藤原良介额头见汗,全力操控金刚夜叉仿形体挥舞各种法器,带起撕裂空气的罡风与烈焰,试图击中灵动机敏的云外镜鹤。
然而镜鹤总能以不可思议的优雅姿态,于间不容发之际轻盈避开致命攻击,双爪偶尔探出,精准地抓在金刚夜叉的能量节点上,引得对方身躯剧震。
同时,那持续不断的净化神羽,如同绵绵细雨,不断侵蚀着金刚夜叉的防御。
最终,在一声蕴含不甘与愤怒的咆哮中,金刚夜叉明王仿形体的金光骤然爆散,庞大的身躯寸寸碎裂,化为漫天光点消散。
云外镜鹤则发出一声胜利的清鸣,优雅地落回出云雪信肩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旋即化作点点纯净灵光消失。
“以净破煞,以巧制力,对式神的理解已臻化境。”维林轻声赞叹,身为精灵王,他能更清晰地感知到那云外镜鹤蕴含的纯净自然之力。
九条莲也面露钦佩:“出云一脉的‘净灵’之道,确实独树一帜,克制度极高。”
接下来的“结界构筑”比试更是让人大开眼界。
数名阴阳师同时上场,需要在规定时间内,利用符箓、灵力线缆和自身精神力,构筑出具有不同功效的结界。
只见场中灵光交织,符文如蝶舞般飞散又凝聚。
一名阴阳师迅速打出数道“结界符·四方镇守”,口中急诵:“四方土灵,听吾敕令!垒壁坚城,巍然不动!岩牢结界·立!”
土黄色的光芒升起,一道厚实、布满岩石纹路的防御结界迅速成型,散发出沉稳厚重的气息。
另一人则手法飘逸,符箓轨迹难以捉摸:“水雾氤氲,镜花水月!虚实相生,惑乱五感!雾幻结界·开!”
淡蓝色的水汽弥漫开来,形成一道不断扭曲光线、折射影像的结界,踏入其中恐怕方向难辨,虚实莫辩。
还有阴阳师专注于困敌:“青木生长,缠绕束缚!生生不息,牢笼自成!青木缚界·成!”
绿色的灵光中,无数藤蔓虚影在结界壁垒上疯狂生长蠕动,散发着强大的束缚之力。
池晏殊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嘀咕:“这花样可真多,比我们武师布个硬碰硬的防御罡气复杂诡谲多了……”
就在众人沉浸于阴阳术法的精妙与多样之时,校场上空,异变陡生。
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并非乌云蔽日,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黑暗,如同浓墨泼洒于宣纸,迅速浸染天际,带着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阴冷与不祥气息,瞬间将午后的阳光吞噬殆尽。
“怎么回事?”
“天怎么黑了?”
“好冷……感觉好难受……”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恐慌的骚动,不安如同瘟疫般蔓延。
校场四周维持秩序的阴阳师们立刻警觉,纷纷加强结界,高阶者更是飞身而起,警惕地望向天空。
观礼台上的阴阳头与其他高阶官员也霍然起身,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呵呵呵……哈哈哈哈……”
一阵轻柔而愉悦,却又带着无尽疯狂与扭曲意味的笑声,突兀地在每个人心底响起,仿佛直接凿击在灵魂最脆弱之处,无视了物理距离与结界的阻隔。
这笑声由低到高,逐渐变得张扬而肆意,充满了戏谑、玩味以及一种俯瞰众生挣扎的冰冷。
“多么精彩的表演啊……看得我都有些手痒,忍不住想……加入这场盛宴了呢。”
声音的主人仿佛就在每个人的耳边低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与压迫感。
索蕾娜眉头微蹙,这声音……这令人不适的精神波动……是那个疯帽子。
她肩头的赤丹猛地抬起头,睡意全无,赤红的眼眸中锐利金光一闪而逝,周身空间因高温而微微扭曲。
维林修长的手指已然按在了口琴音孔之上,精灵的敏锐感知让他比常人更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如同瘟疫般蔓延的、混乱而强大的黑暗力量正在撕裂空间,降临此地。
“风中的悲鸣……”他低语,青碧色的眼眸中满是警惕。
九条莲脸色骤变,瞬间苍白,式神符已夹在指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种力量……是魔族!而且是极其强大的魔族!”
池晏殊也感受到了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恶意、混乱与精神压迫感,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撕扯他的情绪,他低吼一声,冰寒灵力下意识地透体而出,在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冰甲,摆出了全力防御的姿态。
校场上空,那浓稠的黑暗中央,一点纯白的光芒亮起,如同绝望中绽开的恶之花。
那光芒迅速扩大,勾勒出一个修长的人形。
他如同从最深的梦魇中漫步而出,又像是从一场盛大的、荒诞的舞台剧中降临。
蓝色的长发束成一丝不苟的低马尾,俊美非凡的脸上带着精灵特有的尖耳,一双蓝黑色的眼眸如同倒映着疯狂星辰的夜空,此刻却盈满了令人不安的、纯粹的笑意。
他身穿一套剪裁完美的纯白色西装礼服,纤尘不染,外罩流动着暗光的同色披风,头戴一顶标志性的、魔术师般的高顶礼帽。
正是暗夜魔团第三团长——“疯帽子”萨尔德加缪·加卡·加西亚!
他悬浮在半空,仿佛立于无形的舞台中央,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带着戏剧夸张感的舞台礼,声音透过无形的精神力量,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意识深处:
“日利亚帝国的诸位,日安。如此精彩的灵力盛宴,怎能少了观众最喜爱的……即兴互动环节呢?”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扫过下方如临大敌的众人,最终,似乎有意无意地,在索蕾娜所在的方向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瞬,嘴角勾起一抹更加深邃、诡异,仿佛洞悉了某种秘密的弧度。
“上次扶摇城一别,那份‘小小回礼’,不知阁下是否还满意?”这话语如同情人间的私语,却又带着冰冷的恶意,清晰地传入索蕾娜耳中,唯有她一人能听见,“今日氛围正好,就让我们来玩一个更有趣的游戏吧——名为‘情绪狂想曲’的……交响乐!”
话音未落,萨尔德加缪戴着白手套的右手优雅地抬起,轻轻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如同敲碎了现实与疯狂的界限。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的魔法光辉。
但下一刻,整个校场及周边区域,彻底陷入了由内而外崩坏的混乱。
一股无形无质,却又磅礴无比、带着极致扭曲意味的精神力量,如同无声的海啸般席卷开来。
这力量并非直接攻击肉体,而是如同最诡异的毒药,直接渗透、引爆所有生灵内心最深处的情绪种子。
“哈哈哈!我悟了!天地阴阳皆在我掌中!成了!我给于成了!哈哈哈哈!我是至高无上的神!”一名原本谦逊的年轻阴阳师突然状若癫狂地仰天大笑,手舞足蹈,体内灵力暴走,胡乱攻击身边的一切。
“不……不要过来!那些妖魔!它们来找我索命了!救我!”另一人则双手抱头,蜷缩在地,瞳孔涣散,涕泪横流,陷入了自身想象出的极致恐惧幻境。
“杀!杀了他们!所有的式神都应该是我的!力量!我要更多的力量!”有人双眼赤红如血,被贪婪和暴戾完全支配,状若疯虎般扑向观礼台,甚至攻击身边的同门。
“呜呜……师父……我对不起您……我是个废物……我不配活着……”更多的人被无边的绝望和自我否定的悲伤淹没,瘫软在地,失声痛哭,彻底失去了所有行动能力与斗志。
甚至有人产生了扭曲的爱恋,痴迷地扑向场中某个式神虚影,试图拥抱那虚无的能量体。
恐惧、愤怒、狂喜、悲伤、嫉妒、痴迷……种种极端对立的情绪被瞬间放大到极致、扭曲、引爆。
原本秩序井然的校场,瞬间化作了人性负面情绪肆意横流的失控炼狱。
人们互相攻击、哭嚎、狂笑、呓语,维持秩序的结界在内外失控灵力与混乱精神的冲击下剧烈波动,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那些试图稳住局面的高阶阴阳师们,也大多自身难保,需要全力抵抗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
“是‘疯帽子’的精神污染!紧守灵台!不要被情绪吞噬!”阴阳头须发皆张,强大的灵力如同风暴般扩散开来,试图形成领域稳定局面,但萨尔德加缪的力量属性太过诡异刁钻,如同附骨之疽,难以完全驱散和防御。
池晏殊只觉得一股暴戾的杀意直冲脑海,看身边的维林和九条莲都像是阻碍他的敌人,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他稍微清醒,骇然道:“这该死的疯子……他又来了!比上次更可怕!”
维林的口琴已放在唇边,一段蕴含着精灵族宁静与净化之力的空灵旋律流淌而出,勉强在他们几人周围撑开一小片相对清明的区域,翠绿的光晕如同风中残烛,抵御着外界混乱精神力量的冲击。
但面对这范围极广、性质极其恶劣的精神污染风暴,即便是精灵王的力量,在不动用本源的情况下,也显得颇为吃力。
九条莲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沁出冷汗,努力压制着内心翻涌的各种负面情绪,声音带着颤抖:“是魔族暗夜魔团的第三团长……‘疯帽子’萨尔德加缪!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京都核心之地?!”
索蕾娜站在原地,银发在因混乱灵力而产生的气流中微微飘动。
萨尔德加缪那足以令常人瞬间崩溃的精神力量,在触及她周身一定范围时,便如同冰雪遇烈阳,悄无声息地瓦解湮灭,无法撼动其分毫。
她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万古不化的寒冰,看着空中那个优雅演奏着混乱交响曲的白色身影。
“真是……聒噪的苍蝇。”她低声说了一句,语气中的不耐已经化为实质的冰冷。
赤丹在她肩头发出尖锐而充满威严的啼鸣,周身开始泛起灼热的赤红色光芒,神圣的凤凰气息不再掩饰,如同一个小型太阳般散发开来,对那充满恶意与混乱的精神力量表现出极致的排斥与净化倾向。
萨尔德加缪悬浮于空,如同欣赏自己最杰出艺术品的艺术家,脸上洋溢着陶醉与满足的神情,闭着眼,仿佛在聆听一首由疯狂与绝望谱写的绝妙交响曲。
“对!就是这样!让情绪奔流!让灵魂撕下伪装尽情嘶吼!这才是生命最真实、最美丽的模样!”他张开双臂,如同指挥家般肆意挥舞着,“来吧,让这场狂欢,更加热烈、更加混乱一些吧!哈哈哈哈!”
他蓝黑色的眼眸再次睁开,精准地锁定索蕾娜,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兴奋与挑衅。
“那么,我尊敬的观众,这一次,面对这支由内心谱写的狂想曲,您又打算如何‘否定’我的演出呢?”
混乱在持续加剧,失控如同瘟疫般蔓延。
阴阳寮的强者们正在奋力抵抗,试图稳住局面,拯救被波及的民众和低阶弟子,但萨尔德加缪精心准备的精神风暴太过诡异强大,范围也太广。
而就在这片混乱与疯狂的交响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校场边缘,一棵古老樱树的阴影下,一道墨紫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再次悄然凝实。
安倍晴日月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混乱隔绝。
他看了一眼空中肆无忌惮散发着混乱气息的萨尔德加缪,漆黑的瞳仁如同古井无波;目光又扫过一片狼藉、哭嚎不断的现场,最后落在那个在狂乱人潮与扭曲精神力场中,依然保持着绝对平静与澄澈,宛如风暴中心的银发少女身上。
他俊美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右手下意识地抬起,轻轻抚上了腰间那串古旧斑驳的七枚铜钱,指尖在其上缓缓摩挲着,仿佛在计算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