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尔西格利兰小镇的黄昏,被晚霞染成了温暖的蜜色。
然而,对于索蕾娜而言,这份宁静被一个不速之客彻底打破。
花时同醉,这位圣灵会的七圣柱之一,如同嗅到花香的蝴蝶……或者说,闻到鱼腥的猫,精准地找到了她,并充分发挥了他那混不吝的本性,死皮赖脸地跟着她回到了“石斛与牡鹿”旅店。
“索蕾娜小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让在下也见识见识您那几位神秘的同伴嘛。”花时同醉摇着玉骨折扇,步履从容地跟在索蕾娜身后,松垮的锦缎长衫在夕阳下泛着流光,衣襟微敞,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腰间的黄铜罗盘、玉骨折扇和酒葫芦随着他的步子叮咚作响,活脱脱一个从东方画卷里走出来的浪荡贵公子,与这粗犷的格兰小镇格格不入。
索蕾娜连白眼都懒得翻,深知这花狐狸的脸皮厚度堪比城墙,与其在街上拉扯引人注目,不如随他去。
她径直走进旅店大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杯本地特色的接骨木花果汁,打算静观其变。
没过多久,旅店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伴随着池晏殊活力十足的声音:“流浪的!我们回来啦!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镇子东头那家‘醉矮人’酒馆的黑啤酒简直绝了!还有他们家的烤猪肘……”
他的话音在看清大厅内多出的那个显眼身影时戛然而止。
维林跟在他身后,青碧色的眼眸在花时同醉身上停留片刻,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了然。
他能清晰地“听”到对方体内那如同深海漩涡般庞大而内敛的魔力旋律,这是一种远超寻常SS级强者的威压,与精灵王和那位安倍阁下处于同一层次。
安倍晴日月则坐在大厅另一侧的阴影里,正用一块柔软的麂皮,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他那七枚古朴的铜钱。
他似乎对来人不感兴趣,连眼皮都未曾抬起,但那周身萦绕的、属于顶尖阴阳师的沉静气场,却让人无法忽视。
“呃,这位是……?”池晏殊好奇地凑到索蕾娜身边,压低声音问道,目光忍不住在花时同醉那身风骚的打扮和俊美的脸上打转。
索蕾娜叹了口气,用叉子戳着杯子里的柠檬片,语气平淡无波地介绍:“花时同醉,圣灵会七圣柱之一,莫兰学院巫师院院长。”她顿了顿,指了指池晏殊和维林,“池晏殊,华羽帝国镇王家二公子。维林·埃瑞安,吟游诗人。”她的目光扫向窗边的阴影,“安倍晴日月,日利亚帝国的阴阳师。”
“七圣柱?!”池晏殊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瞬间瞪圆了。
他虽然是个纨绔,但也清楚圣灵会七圣柱在人族大陆意味着什么——那是传说中屹立于力量巅峰的存在,是与魔族暗夜魔团团长们正面抗衡的擎天巨擘。
他看向花时同醉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敬畏、好奇,还有一丝“这家伙看起来怎么这么不靠谱”的怀疑。
维林优雅地抚胸行礼,风度无可挑剔:“久仰七圣柱阁下威名,今日有幸得见花时同醉院长,如沐春风。”
他的措辞带着吟游诗人特有的文雅,却也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尊重。
安倍晴日月终于停下了擦拭的动作,抬起眼帘。
他那双漆黑如永夜的瞳仁,与花时同醉那双含着笑意的狭长凤眼在空中相遇。没有火花,没有敌意,只有一种顶尖强者之间无声的评估与默契。
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即又低下头,继续专注于手中的铜钱,仿佛那才是世间最重要的事。
花时同醉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仿佛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宝藏。
他“唰”地一下合拢折扇,用扇骨轻敲掌心,目光在几人身上逡巡:“妙啊!真是妙极了!华羽帝国的天之骄子,气息与自然浑然一体的吟游诗人,还有这位……灵力精纯深湛、堪称日利亚帝国瑰宝的阴阳师阁下。”他的目光最后黏在索蕾娜身上,语气带着夸张的赞叹,“再加上我们这位总能给我带来‘惊喜’的索蕾娜小姐……啧啧,诸位组成的这支队伍,怕是走到大陆任何角落,都能掀起一阵风暴呢。”
他自来熟地拉过一把椅子,紧挨着索蕾娜坐下,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那个原本属于池晏殊的、还剩半杯黑啤酒的陶杯,放在鼻尖嗅了嗅,评价道:“嗯,麦香醇厚,略带烟熏味,是矮人的手艺,还算地道。”
说罢,竟真的小酌了一口。
池晏殊看得目瞪口呆,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毕竟对方是七圣柱,他只好默默又去吧台要了一杯。
花时同醉放下杯子,开始了他滔滔不绝的表演。他绘声绘色地讲述起莫兰学院的种种“趣闻”,尤其是关于索蕾娜的“光辉事迹”。
“……你们是没看见啊,当时希诺老师那表情,哈哈哈!一个E班的新生,看似轻飘飘一拳,沙袋外表完好,里面却成了齑粉!希诺那家伙亲自下场试探,结果被我们索蕾娜同学一个‘不小心’的冲撞,连退三步!当时全场那个寂静啊……”他模仿着当时众人惊掉下巴的样子,惟妙惟肖。
“还有理论课!老埃德加教授,那可是学院里最古板、最较真的老学究!讲解能量源流的‘质’与‘量’,多少天才学生在他面前铩羽而归。结果呢?我们索蕾娜同学被点名,用了个‘地基砖石’和‘水泥工艺’的比喻,愣是把老教授说得两眼放光,当场高度赞赏!返璞归真!知道什么叫返璞归真吗?”
他口若悬河,又将元素共鸣祭上的危机,索蕾娜如何“轻描淡写”地护住室友,湮灭狂暴能量,以及她那如今全校皆知的凤凰伙伴赤丹(此刻正蹲在索蕾娜肩头,歪着头,眼神嫌弃地看着这个话很多的人类)是如何“不小心”暴露真身,击退魔族团长卡琳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池晏殊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虽然知道索蕾娜很强,但没想到她在学院里这么……“嚣张”?
而且干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惊人。
维林始终保持着温和的微笑,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戏剧,偶尔与索蕾娜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安倍晴日月依旧沉默,但擦拭铜钱的动作似乎慢了下来,显然也在倾听。
索蕾娜由着花时同醉在那里口沫横飞,直到他话锋一转,用带着蛊惑的语气说道:“……所以说啊,索蕾娜同学,学院里大家可都盼着你回去呢!武师系E班少了你,就像夜空少了最亮的那颗星,黯淡无光啊!以你的天赋和实力,留在E班实在是明珠蒙尘,只要你点个头,S班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或者回院校当个老师也不是不能商量……”
听到这里,索蕾娜终于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中的果汁杯,抬起银眸,看向花时同醉,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打断了他:
“花院长,”她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我在外面,玩得挺开心的。”
花时同醉摇扇子的手一顿。
索蕾娜继续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理所当然:“而且,我觉得在E班就挺好的。轻松,自在,没什么压力,偶尔想摸鱼就摸鱼,挺适合我的。”她拿起果盘里一颗饱满的紫红色浆果,熟练地剥开,将晶莹的果肉送入口中,“再说了,我现在不就是个武师系侠客E班的‘普通’学生嘛?”
她特意强调了“普通”二字,肩头的赤丹适时地“啾”了一声,仿佛在附和。
“无非就是养了只比较能吃的鸟,”她指了指赤丹,“然后趁着假期,在外面‘普通’地旅个游,见见世面。”她吃完浆果,拍了拍手,总结道,“等什么时候我玩够了,想回去了,自然就回去了。就不劳院长您费心,替我规划什么S班、特殊计划了。”
她这番“普通学生”的言论,配合着她那身连七圣柱都看不透的底蕴,以及肩头那只打哈欠都能喷出火星子的“小鸟”,效果堪称炸裂。
池晏殊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连忙假装咳嗽掩饰。
维林也用拳头抵着嘴唇,掩饰嘴角扬起的弧度。
就连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安倍晴日月,那清冷的侧脸线条似乎也柔和了一瞬。
花时同醉被这软硬不吃的态度噎得够呛,他看着索蕾娜那副“我就是不想回去,你能拿我怎样”的坦然模样,深知这丫头是彻底在外面玩野了,心也野了,学院那点规矩和资源对她毫无吸引力。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用扇子掩住半张脸,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状:“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想我莫兰学院,堂堂大陆顶尖学府,竟留不住一位‘普通’学生的心吗?”
索蕾娜懒得理会他的戏精表演,直接转移了话题,单刀直入:“花院长,您贵为七圣柱,日理万机,总不会真是闲得发慌,专程跑到这格兰帝国的边陲小镇,就为了找我这个‘普通’学生聊聊天,劝我回学院吧?”
花时同醉立刻收起了那副伤心表情,扇子“唰”地展开,遮在胸前,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狐狸眼:“自然不是。院长我在此,也是有些……嗯,微不足道的小事需要处理。”
他语气轻描淡写,但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凝重,却让索蕾娜和旁边一直安静聆听的安倍晴日月都捕捉到了。能让七圣柱亲自出马的,绝不会是“小事”。
“不过,”花时同醉话锋一转,笑容重新变得灿烂,“能在这异国他乡,偶遇索蕾娜小姐和诸位风采卓绝的同伴,实乃命运……不,是缘分使然,令人欣喜不已。”
接下来的几天,花时同醉果然没有离开伊尔西格利兰小镇。
他似乎真的有自己的事情要办,时常不见踪影,但每到饭点,或者索蕾娜他们打算出门逛逛时,他又总能“恰好”出现,然后厚着脸皮加入进来。
于是,小镇居民们便时常看到这样一幅景象:一位银发红裙、气质独特的少女,一位华服浪荡的东方贵公子,一位清冷出尘的墨衣阴阳师,一位优雅俊美的吟游诗人,还有一位活泼好奇的东方少年,这样一支古怪而耀眼的队伍,穿梭在小镇的石板路上。
他们一起逛过清晨的集市,池晏殊对本地一种熏制肉肠赞不绝口,维林则买了一些当地特有的、能用于调音的矿石。
花时同醉则对一家贩卖各种奇怪魔法草药的小店产生了兴趣,与店主,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巫婆,用熟练的格兰语夹杂着一些古老的巫师术语相谈甚欢,最后买下了一些散发着月光气息的苔藓。
他们也曾在一个下午,坐在镇广场边的露天咖啡馆,看着人来人往。
花时同醉饶有兴致地向安倍晴日月请教关于东方符箓与西方魔法卷轴的异同,安倍晴日月言简意赅,却总能切中要害。
维林则与池晏殊讨论着东西方音乐的不同韵律,偶尔维林会即兴用口琴吹奏一小段格兰帝国的民谣,引得路人侧目。
索蕾娜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观察着,享受着这份混杂着东西方风情的奇异和谐。
她知道花时同醉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她和她的同伴,尤其是对安倍晴日月和维林,他表现出了极大的探究欲。
但只要他不越界,索蕾娜也乐得清闲,毕竟有这只老狐狸在,路上似乎也不会太无聊。
几天悠闲的休整时光很快过去。
这日傍晚,在“石斛与牡鹿”旅店的餐厅里,享用完一顿以烤鹿肉和野菌汤为主的丰盛晚餐后,索蕾娜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宣布了新的行程。
“休息得差不多了。明天出发,去伦德里戈领的德卡魏瑞卡城。”
“琼斯公爵的领地?”池晏殊对格兰帝国的贵族谱系略有涉猎,“我记得琼斯家族是以矿业和……某些黑魔法研究闻名的?你去那里做什么?”他有些好奇,也有些警惕。
索蕾娜神色如常,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当地产的莓果酒,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明天天气如何:“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听说伦德里戈领的喀斯特地貌风光独特,德卡魏瑞卡城的历史城区也很有看头。”她顿了顿,银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语气依旧随意,“顺便……也许能去看看一位很久没见的‘老朋友’。”
维林微笑着颔首,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仿佛在打着节拍:“风从那个方向带来了一些……复杂的讯息,既有矿石的沉重,也有隐秘的低语。那里的旋律,想必不会单调。”
安倍晴日月放下一直握在手中的茶杯,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淡淡地说:“可。”
他的旅程本就随性,去往何处并无区别。
花时同醉摇着他的玉骨折扇,闻言眼睛一亮,笑眯眯地凑近索蕾娜:“伦德里戈领?德卡魏瑞卡城?哎呀呀,这可真是太巧了!院长我接下来正好也要往那个方向去,处理一点‘小事’。看来我们注定要同行一段了,索蕾娜小姐,您该不会嫌弃我这个老头子,打扰了诸位的雅兴吧?”
索蕾娜瞥了他一眼,对他这种“巧合”早已习惯。
她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随便你。不过,路费自理,也别指望我会帮你处理你的那些‘小事’。”
花时同醉立刻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索蕾娜小姐真是无情啊……不过,能同行便是缘分,缘分呐!”
于是,在伊尔西格利兰小镇度过了几天看似平静,实则暗藏试探的休整日后,这支原本就成分复杂的队伍,又增加了一位更加复杂且甩不掉的成员。
第二天清晨,两辆雇佣来的、铺着干草和毛毯的舒适马车,驶离了“石斛与牡鹿”旅店。
索蕾娜、维林和赤丹共乘一辆,池晏殊、安倍晴日月和主动挤上来的花时同醉乘坐另一辆。
车轮碾过被晨露打湿的碎石路面,发出辘辘的声响,向着东北方向的伦德里戈领,缓缓驶去。
索蕾娜靠在马车窗边,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带着格兰帝国特有粗犷与魔幻色彩的风景——远处起伏的山峦上矗立着古老的风向标和零星的法师塔,路旁田野里生长的作物似乎都蕴含着微弱的魔力荧光。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车窗边缘。
这一次的“归乡”之旅,似乎正朝着一个更加错综复杂、迷雾重重的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