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宛儿在旧货市场淘了支枫叶红的口红,黄铜外壳刻着缠枝莲纹,膏体红得像凝固的血。摊主说这是民国时期的老物件,她摸着冰凉的金属壳,鬼使神差地付了钱。
夜里她被重物落地的声音惊醒,客厅暖光灯泛着昏黄的光晕。那支口红躺在地板中央,膏体旋转出来大半,顶端沾着几缕暗红色的印记,像谁用指尖抹过。
“难道是老鼠?”她捡起口红,指尖触到膏体时猛地缩回——那温度竟像人的体温。
接下来的一周,口红总会在午夜自动旋出。有时是在梳妆台上,有时滚落在枕头边,甚至有次出现在冰箱冷冻层里,冻得结了层白霜,却依然倔强地露出半截膏体。
白宛儿开始失眠,黑眼圈重得像烟熏妆。她把口红锁进铁盒,塞进衣柜最深处,可第二天清晨总能在镜子前发现它,膏体上的暗红印记一天比一天清晰,渐渐聚成模糊的唇形。
这天她约了楚涵生喝咖啡。男人盯着她的脸皱眉:“你最近脸色好差,是不是不舒服?”
“涵生,”她攥紧咖啡杯,指尖泛白,“我遇到件怪事……”
话音未落,邻桌的小女孩突然尖叫起来,指着她的嘴唇哭:“妈妈!那个阿姨的口红在动!”
白宛儿慌忙摸向嘴唇,指尖沾到黏腻的液体。她冲进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嘴唇红肿,枫叶红的口红正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白衬衫上晕成一朵朵血花。
更可怕的是,她今天根本没涂口红。
回到家时,梳妆台上的口红正对着门,膏体完全旋出,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白宛儿心脏狂跳,抓起口红就往垃圾桶扔,可那金属壳像长了吸盘,死死粘在她掌心。
“别碰它。”
清冷的女声在背后响起,她猛地转身,镜子里映出个穿旗袍的女人。月牙白的乔其纱旗袍,领口别着珍珠胸针,眉眼间带着种旧时代的温婉,可那张脸分明和自己一模一样。
“你是谁?”白宛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镜中人抬手抚摸嘴唇,指尖划过之处浮现出枫叶红的唇线:“我是这支口红的主人,你可以叫我青禾。”她凑近镜面,呼出的气息在玻璃上凝成白雾,“民国二十六年,我就是用这支口红抹了毒药,在舞厅杀了日本军官。”
白宛儿浑身冰凉,想起旧货市场摊主说过,那附近以前是日据时期的舞厅。
“他们把我埋在舞厅后院,口红跟着我一起入了土。”青禾的声音变得怨毒,镜面上的白雾里渗出暗红色的水珠,“七十多年了,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能跟着这支口红漂荡。”
镜面突然裂开细纹,青禾的脸开始扭曲,旗袍下摆渗出鲜血,顺着镜沿往下滴。白宛儿看见她脖颈上有圈深深的勒痕,像被人用麻绳勒过。
“帮我个忙,”青禾的脸贴在镜面上,五官被玻璃压得变形,“把口红还到我家,我就再也不缠着你。”
“你家在哪?”
“城南老宅,门口有棵老槐树。”青禾的声音越来越弱,镜面裂纹里涌出的血渐渐淹没了她的身影,“找到我梳妆台的抽屉,第三格……”
第二天白宛儿请了假,按青禾说的地址找到城南老宅。青砖灰瓦的四合院,门口的老槐树要两人合抱,树洞里塞着无数红布条,风吹过时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啜泣。
一个拄拐杖的老太太守在门口,看见她手里的口红突然浑身发抖:“这……这是青禾小姐的东西!”
“您认识她?”
“我是她家的丫鬟,”老太太浑浊的眼睛泛起泪光,“民国二十六年,青禾小姐杀了日本人,被宪兵队抓去,吊在槐树上活活打死的。她死前说,要把这支口红还给她心上人……”
白宛儿的心沉了下去,跟着老太太走进正房。梳妆台摆在窗边,黄铜镜面蒙着层绿锈。拉开第三格抽屉,里面躺着张泛黄的照片,穿军装的男人搂着穿旗袍的青禾,两人笑得眉眼弯弯。
男人胸前的徽章闪着银光,白宛儿突然想起楚涵生书房里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徽章——那是他曾祖父的遗物。
“青禾小姐的心上人,是黄埔军校的学生,”老太太叹了口气,“打仗牺牲了,连尸骨都没找回来。”
白宛儿的指尖抚过照片,男人的眉眼竟和楚涵生长得一般无二。她把口红放进抽屉,黄铜壳碰到木质底板发出轻响,像是一声叹息。
回到家时,镜子里再也没有旗袍女人的身影。白宛儿松了口气,却在卸妆时发现,嘴唇上的枫叶红怎么也擦不掉,像长在了皮肤里。
夜里她做了个梦,青禾穿着婚纱站在槐树下,手里捧着那支口红。楚涵生穿着军装走来,两人在漫天飞雪中拥吻,口红蹭在婚纱上,红得像燃烧的火。
第二天清晨,梳妆台上放着支崭新的口红,枫叶红的膏体上,印着个清晰的唇印。白宛儿拿起它涂在唇上,镜子里的自己笑靥如花,眼角却滑下两行血泪。
她不知道的是,楚涵生今早发现祖父的照片多了道口红印,穿婚纱的女人在照片里对着他笑,嘴唇红得像那年冬天落在老槐树上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