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毕清嫣便将这个废弃的桥洞当成了暂时的安身之所。
白天，她大多时候都待在桥洞里，或者躲在附近的阴影处，像一只警惕的幼兽，默默观察着这个光怪陆离的现代社会。
她看到那些被称为“汽车”的铁盒子，遵循着某种无形的规则在“马路”上行驶，有穿着制服的人站在高处用手势或灯光指挥它们；她看到人们走进那些叫做“商店”、“超市”的大房子里，用一种叫做“手机”的方块或者“钱”换取食物和日用品；她看到孩子们背着沉重的“书包”，在特定的时间涌向特定的建筑；她看到巨大的屏幕挂在高楼上，播放着会动的画面和声音……
一切都新奇而陌生。
语言倒是能听懂，只是很多词汇她无法理解，什么“wiFi”、“直播”、“内卷”、“996”，听在耳里如同天书。但她有过目不忘、过耳能诵的本事，默默将这些陌生的词汇记在心里，结合语境慢慢揣摩。
最大的难题还是生存。
饥饿是最直接的威胁。起初，她尝试着用灵识寻找附近的野果或者可食用的植物，但这个被钢铁和水泥覆盖的城市里，自然的馈赠少得可怜。偶尔在绿化带里找到几株野菜，也被农药污染得灵气尽失，食之无味，甚至有些许毒性。
她也曾想过，凭借自己的本事，或许可以像在原来的世界那样，帮人卜算或者处理一些小的邪祟，换取一些吃食。但她很快发现，这个世界的人，似乎对“玄学”之事讳莫如深，甚至带着一种莫名的排斥和嘲讽。
有一次，她看到一个面色发青、印堂发黑的中年男人，显然是被小鬼缠身，精神萎靡，步履虚浮。她犹豫了一下，上前轻声提醒：“先生，你近日恐有阴煞缠身，需得小心，最好……”
话还没说完，那男人就像见了鬼一样跳开，厌恶地瞪着她：“哪来的疯丫头？穿得这么古怪，想骗钱是吧？滚远点！”
毕清嫣愣在原地，看着男人匆匆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
她又遇到一个丢失了宠物狗的老太太，心急如焚。毕清嫣卜算了一下，感知到那只小狗被困在附近一个废弃的仓库里，便好心告知。老太太半信半疑，但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了，果然找到了。可当她兴冲冲地跑回来，想感谢毕清嫣时，却看到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后来毕清嫣知道那叫“城管”）正在驱赶她，老太太吓得立刻缩了回去，悄悄离开了。
几次碰壁下来，毕清嫣明白了。在这个世界，她这身打扮，她的言行，本身就是一种“异类”的象征。贸然显露本事，不仅换不来回报，反而可能招来麻烦。
无奈之下，她只能放下身段，学着那些同样衣衫褴褛的人，在人流密集的地方，尝试着乞讨。
这对从小接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修行者当自食其力”教育的毕清嫣来说，无疑是极大的煎熬。她拉不下脸，只是默默地站在角落，低着头，不说话，也不伸手。
大多数人都行色匆匆地走过，视而不见。偶尔有人投来好奇或怜悯的目光，丢下一两枚金属圆片（后来她知道那叫“硬币”）。只有极少数人，会递过来一个面包，或者一瓶水。
一天下来，她能得到的食物少得可怜，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晚上回到冰冷的桥洞，她就运转《清心诀》，不仅是为了疗伤和恢复灵力，也是为了抵御饥饿和寒冷。
幸好，她自幼修行，体质远超常人，虽然虚弱，却也没病倒。
桥洞里并不只有她一个“住户”。还有一个头发花白、沉默寡言的老爷爷，靠着捡废品为生，住在桥洞的另一端，用几块木板和破布隔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他似乎是个哑巴，从不说话，但对毕清嫣这个新来的“邻居”，并没有表现出排斥。有时，他会把捡来的、还能吃的食物，分一小份给她。
毕清嫣每次都会郑重地道谢。她能感觉到，这位老爷爷虽然生活困顿，但身上没有恶气，心地是善良的。
日子就在这样单调而艰难的重复中流逝。毕清嫣像一株在石缝中顽强生长的野草，默默适应着这个世界的规则。
她白天乞讨，观察，学习。晚上则在桥洞里打坐，调息，梳理混乱的记忆和情绪。她会回忆碧霞霄峰的道法，温习符箓的画法（虽然没有材料），推演阵法的变化，磨练自己的卜算之术。
她发现，这个世界虽然灵气稀薄，但“信息”却异常发达。那些叫做“手机”、“电脑”的东西，仿佛是一个巨大的信息库，里面蕴藏着海量的知识。她常常看到人们对着那个小方块指指点点，就能知道千里之外的事情，甚至能看到、听到远方的人。
这让她想起了师门的“水镜术”，但显然，这个世界的“水镜术”，普及程度和便捷性，都远超她的想象。
她也发现，这个世界的“阴邪之物”似乎并不少，只是大多数人被繁华表象所迷，感知不到罢了。城市的角落里，废弃的建筑中，甚至某些看似光鲜亮丽的场所，都残留着或浓或淡的阴气、怨气。
有一次，深夜里，她被一阵微弱的啜泣声惊醒。那声音带着浓浓的悲苦和不甘，不似人声。她悄然起身，循着声音来到桥洞外不远处的一条小巷里。
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子虚影，正蹲在地上哭泣，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寒气。她是个新死的鬼魂，执念未消，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只是在寻找着什么。
毕清嫣本想上前超度，让她早日轮回。但转念一想，她现在自身难保，灵力微弱，超度一个鬼魂虽然不难，却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注意。而且，在这个世界，随意施展术法，后果未知。
她最终还是隐在阴影里，看着那女鬼哭了很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阳气渐盛，女鬼才不甘地消散在晨光中。
毕清嫣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只是，这些“暗流”，似乎被一层无形的面纱掩盖了。
她开始尝试着，用卜算之术，观察这个世界的“运势”。
一片混乱。
人心浮躁，欲望横流，善恶交织，因果纠缠。大道失衡，阴阳错位，很多地方的气运都显得滞涩而污浊。这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这天傍晚，毕清嫣像往常一样，在一个公交站台附近乞讨。她今天运气不太好，只得到了半瓶矿泉水和一个快要过期的馒头。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公交站台挤满了等车的人，大多是下班回家的上班族，脸上带着疲惫。
毕清嫣靠在一棵行道树的树干上，低着头，默默啃着那个干硬的馒头。
忽然，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紧接着，一个略显急促的女声响起：“妈，我今晚可能要晚点回去……嗯，项目出了点问题，得加班……什么？相亲？哎呀妈，说了我现在不想谈这个……好好好，我知道了，挂了啊！”
毕清嫣下意识地抬起头。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女孩，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头发束成马尾，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但眉宇间却萦绕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
那黑气很淡，混杂在城市夜晚的浊气中，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但在毕清嫣眼中，却如同黑墨滴入清水，清晰可见。
这黑气并非恶鬼缠身，更像是一种……霉运的征兆，而且与“阴”、“水”有关。
女孩挂了电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拿出小镜子补了补妆，试图掩盖倦容。
就在这时，一辆公交车缓缓驶来，正是她要等的那一路。女孩急忙收起镜子，随着人群挤了上去。
毕清嫣看着公交车驶远，目光在车尾部的路线图上停留了一瞬。
她微微眯起眼，指尖无意识地掐算了一下。
这个女孩……身上有“缘”。
不是深仇大恨的孽缘，也不是刻骨铭心的情缘，而是一种……萍水相逢，却可能相互影响的“缘”。
而且，从卦象上看，这个女孩近期会遇到一场不大不小的灾祸，就在今夜，与水有关。
毕清嫣放下了手中的馒头。
她向来只给“有缘人”卜算、相助。这是碧霞霄峰的规矩，也是她自己的原则。无缘者，强自介入，只会徒增因果，于己于人都未必是好事。
而这个女孩，恰好就是那个“有缘人”。
只是，她现在这个样子，就算追上去提醒，又有谁会信呢？
看着公交车消失在车流中，毕清嫣陷入了沉思。
她摸了摸胸前的玉佩，玉佩依旧温润。她能感觉到，那个女孩的气息正在逐渐远去，但那场潜藏的灾祸，却如同悬在头顶的水滴，随时可能落下。
帮，还是不帮？
帮，如何帮？
她现在身无分文，连那辆“铁盒子”都坐不起。而且，她的提醒，有多大的可信度？
不帮，眼睁睁看着一个有缘人遭遇灾祸，有违她修行的本心，也辜负了这身道法传承。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公交站台上的一个电子屏幕，上面正在播放本地新闻，画面里闪过一个路段的名字——“滨河路”。
而刚才那辆公交车的路线，正好经过滨河路。
毕清嫣的心猛地一跳。
滨河路……有水。
她不再犹豫，拔腿就朝着公交车行驶的方向追去。
她的体力虽然尚未完全恢复，但修行者的底子还在，速度远比常人要快。她穿梭在人行道的人群中，无视那些投来异样目光的行人，目光紧紧锁定着前方可能出现的公交车的影子。
夜风掀起她破烂的道袍衣角，凌乱的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追上，也不知道追上之后能做什么，但她知道，她必须去。
这是她身为碧霞霄峰传人，刻在骨子里的责任与道义，即便身处绝境，道心未改。
第三章 初遇有缘，一语点破
夜色越来越浓，城市的灯光如同繁星，将夜空映照得一片通明。
毕清嫣跑得气喘吁吁，肺部像要炸开一样。灵气的匮乏让她的身体恢复缓慢，长时间的营养不良更是让她体力不支。但她不敢停下，那个女孩身上的黑气和卦象中的警示，如同警钟般在她脑海里敲响。
她看到了几次那辆公交车的影子，它走走停停，被拥堵的车流裹挟着，速度并不快。这给了毕清嫣机会。她抄近路，穿过狭窄的小巷，翻越低矮的栏杆，凭着记忆和灵识中模糊的感应，锲而不舍地追赶着。
不知跑了多久，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眼前开始发黑。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前方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和人群的惊呼。
毕清嫣心里一紧，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冲了过去。
只见在滨河路靠近河堤的一段人行道上，围了不少人。那辆她追赶的公交车停在路边，车门敞开着。而在人群的中心，正是那个她一路追赶的年轻女孩！
女孩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脚踝，脸色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看起来十分痛苦。她的身边，倒着一辆共享单车，旁边还有一滩水渍。
“没事吧姑娘？”
“好像是骑车的时候，被地上的水滑了一下，崴到脚了。”
“要不要叫救护车啊？”
“看着挺严重的，站都站不起来了。”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毕清嫣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还好，不是什么更严重的灾祸。崴脚虽然疼痛，但比起卦象中隐约预示的“水厄”，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或许是她的追赶，无意中扰动了些许因果，让灾祸的程度减轻了？
她放缓脚步，走到人群外围，默默观察着。
女孩正咬着牙，试图站起来，但刚一用力，就疼得“嘶”了一声，又跌坐回去。她皱着眉，拿出手机，似乎想要求助。
毕清嫣看了一眼地面。那段人行道的地砖有些松动，旁边有一个破裂的消防栓，正断断续续地往外渗水，在地面积了一小片水洼，灯光照在上面，滑腻异常，确实容易让人摔倒。
这就是卦象中“水”的由来吗？似乎……有些太轻描淡写了。
毕清嫣的灵识再次扫过女孩周身，那股黑气依然存在，只是比之前淡了一些，但并未完全消散，反而隐隐有向深处蔓延的趋势。
不对。
这不是结束。
崴脚只是一个引子，或者说，是一个警告。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
女孩打完电话，似乎是联系了朋友来接她，脸上露出一丝焦急和无奈。她看了看周围围观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大家关心，我没事，就是崴了一下，等我朋友过来就行了。”
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女孩一个人坐在路边的花坛边缘，揉着脚踝，时不时抬头看向路口，盼着朋友快点来。
毕清嫣犹豫了一下，迈步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女孩抬起头，看到毕清嫣时，明显愣了一下。
眼前的少女，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道袍，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带着灰尘，看起来有些狼狈。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清澈，仿佛能看透人心。女孩认出，这似乎是白天在公交站附近见过的那个“乞讨的怪女孩”。
“你……”女孩有些疑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一直盯着自己看。
毕清嫣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女孩的脚踝上，淡淡开口：“此处水厄虽解，但阴煞未消，姑娘今晚，仍需小心。”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嘈杂的街道背景音中，清晰地传入女孩耳中。
女孩愣住了，随即有些哭笑不得：“水厄？阴煞？小妹妹，你在说什么呢？我就是不小心踩滑了，崴了脚而已，没那么玄乎吧。”
她只当毕清嫣是在说胡话，或者是想用这种奇怪的方式来博取同情，乞讨些钱财。毕竟，她这打扮，说这些话，实在太像那些故弄玄虚的骗子了。
毕清嫣没有在意她的怀疑，继续说道：“你脚踝的伤，看似寻常，实则沾染了晦气。今夜子时之前，不可靠近任何水源，尤其是……浴缸。否则，恐有惊魂之险。”
她的语气平静，不像是在危言耸听，也不像是在乞讨，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女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浴缸？
她确实打算，等朋友送她回家之后，好好泡个热水澡，缓解一下一天的疲惫和脚踝的疼痛。这个想法，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这个穿着破烂道袍的陌生女孩，怎么会知道？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背悄悄爬了上来。女孩看着毕清嫣那双清澈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心里竟然莫名地升起一丝不安。
“你……你怎么知道我……”
毕清嫣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微微颔首：“信与不信，在于姑娘自身。我言尽于此。”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她已经尽到了提醒的义务，至于对方听不听，那就是缘分深浅的问题了。她能做的，只有这些。
“等等！”女孩急忙叫住她，“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毕清嫣脚步微顿，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碧霞霄峰，清瞳。你我有缘，故出言相告。”
碧霞霄峰？清瞳？
女孩更是一头雾水，从未听过这些名字。但不知为何，“清瞳”这两个字，听在耳里，竟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看着毕清嫣即将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女孩心里天人交战。理智告诉她，这太荒谬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乞讨女孩说的话，怎么能信？但心里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毕清嫣那双笃定的眼睛，和那句“不可靠近浴缸”的警告，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个……”女孩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喊道，“我叫夏沐！谢谢你提醒我！那个……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这里有钱，还有些零食……”
她一边说，一边在包里翻找着。
毕清嫣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夏沐手中递过来的几张纸币和一小袋饼干，摇了摇头：“我不要钱。此乃缘法，非交易。”
顿了顿，她补充了一句：“记住我的话。”
说完，便不再停留，身影很快融入了夜色之中。
夏沐愣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钱和饼干，看着毕清嫣消失的方向，心里乱糟糟的。
“阴煞未消……惊魂之险……”她喃喃自语，低头看了看自己红肿的脚踝，又想起家里那个刚买不久、还没怎么用过的按摩浴缸，一股寒意再次袭来。
就在这时，一辆车停在了路边，车窗摇下，一个女孩探出头来：“沐沐！你怎么样了？”
是夏沐的朋友林薇。
夏沐回过神，急忙挥手：“薇薇，我在这里！”
林薇停好车，跑过来扶住她：“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快上车，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不用，就是崴了一下，没那么严重。”夏沐摇摇头，被林薇扶着上了车，“先送我回家吧。”
车上，林薇看着夏沐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奇地问：“怎么了？崴脚很疼吗？还是在想项目的事？”
夏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刚才遇到毕清嫣的事情，以及毕清嫣说的话，告诉了林薇。
听完之后，林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沐沐，你没搞错吧？一个穿道袍的乞讨女孩？还跟你说什么阴煞、水厄？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这个？”
夏沐皱着眉：“可是……她说得好认真，而且，她好像知道我想回家泡澡……”
“嗨，这有什么难的？”林薇不以为意，“你想啊，你刚崴了脚，肯定想回家泡泡放松一下啊，这是人之常情嘛。说不定她就是瞎猜的，想骗你点钱。不过看你这样子，好像没给钱？”
“嗯，她说不要钱，说什么……缘法。”
“切，故弄玄虚。”林薇撇撇嘴，“这种江湖骗子的套路多了去了，就是抓住你们这种小姑娘的好奇心和恐惧感。别理她，肯定是骗钱的，只是没成功而已。”
林薇的话，似乎有几分道理。夏沐心里的不安稍微减轻了一些。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了。夏沐的脚踝肿得更厉害了，又酸又疼。她一进家门，就直奔浴室，准备按照原计划，泡个热水澡。
浴室里，那个崭新的按摩浴缸安静地立在那里，洁白的陶瓷表面在灯光下泛着光。
夏沐伸出手，刚要去拧水龙头，脑海里突然闪过毕清嫣的那句话：“今夜子时之前，不可靠近任何水源，尤其是……浴缸。”
她的手猛地顿住了。
浴室里水汽氤氲，灯光似乎也显得有些昏暗。她看着那个浴缸，不知为何，总觉得里面好像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
“别自己吓自己了，夏沐。”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驱散那股莫名的恐惧，“就是一个普通的浴缸而已。”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伸出手。
可就在指尖快要触碰到水龙头的瞬间，浴缸里的水面（她早上洗澡后没把水放干净，还残留了一点）突然毫无征兆地泛起了一圈涟漪，紧接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搅动一样，水面竟然开始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夏沐吓得“啊”地一声，猛地缩回手，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撞到了身后的洗手台，差点摔倒。
怎么回事？
浴缸明明是静止的，也没有人碰它，水面怎么会自己旋转起来？
刚才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漩涡的中心，有一双模糊的、怨毒的眼睛在盯着她！
一股强烈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夏沐，让她浑身冰冷，汗毛倒竖。
她再也不敢待在浴室里，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砰”地一声关上了浴室门，还下意识地反锁了。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
刚才那是什么？幻觉吗？
不，不像幻觉！那水面的漩涡是真实存在的！
林薇的话，此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而毕清嫣的警告，却如同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响。
“阴煞未消……惊魂之险……”
夏沐这才真正意识到，那个叫清瞳的、穿着破烂道袍的神秘女孩，说的可能是真的！
她瘫坐在地上，看着紧闭的浴室门，只觉得那扇门后，仿佛隐藏着某种未知的恐怖。
子时……还有两个小时。
她该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煎熬。
夏沐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和林薇的聊天界面。她把刚才浴缸里发生的怪事告诉了林薇，可林薇还是觉得她是崴了脚疼糊涂了，产生了幻觉，让她赶紧睡觉，别胡思乱想。
夏沐也希望那是幻觉，可那种真实的恐惧感，却挥之不去。她不敢靠近浴室，甚至不敢去看那扇紧闭的门，总觉得门后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她。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还有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外面偶尔驶过的汽车灯光，微微晃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叫清瞳的女孩。
碧霞霄峰，清瞳……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什么人？
她看起来那么年轻，那么狼狈，却有着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和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她说她们“有缘”，是真的吗？
如果不是她提醒，自己今晚真的泡进了那个浴缸里，会发生什么？
夏沐不敢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开始在网上搜索“碧霞霄峰”，结果出来的都是一些旅游景点的介绍，根本没有任何关于“玄门正宗”、“传人”之类的信息。她又搜索“清瞳”，出来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仿佛那个女孩，只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在了这个城市的夜色里。
“滴答……滴答……”
挂钟的指针，慢慢指向了十一点。
离子时，越来越近了。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滋滋”声响起。
夏沐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发现是浴室方向传来的，像是水管漏水的声音。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会有声音？她明明反锁了浴室门，也没开水龙头啊！
那“滋滋”声越来越清晰，还夹杂着一种……极其微弱的、像是泡沫破裂的声音。
夏沐死死盯着浴室门，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突然，“啪嗒”一声轻响。
像是……门锁被转动的声音！
夏沐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明明反锁了！
“啪嗒……啪嗒……”
门锁又被轻轻转动了几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试图打开门。
夏沐吓得捂住了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她想报警，可手指抖得连手机屏幕都按不准。她想逃跑，可双腿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浴室门，竟然被从里面，缓缓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冰冷的、带着潮湿水汽的寒意，从门缝里渗了出来，瞬间弥漫了整个客厅。
夏沐的心跳仿佛停止了。
她看到，一道模糊的、湿漉漉的黑影，从门缝里，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挤了出来！
那黑影没有清晰的轮廓，像是一团凝聚的黑雾，又像是一个浑身湿透的人，不断地往下滴着水，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深色的水渍。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夏沐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恶意和怨毒，锁定了她！
“啊——！”
夏沐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连滚爬地冲向门口。
她的脚踝还在剧痛，但此刻的恐惧已经压倒了一切。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快逃出去！
可就在她快要冲到门口的时候，脚下突然一滑！
不知何时，地板上竟然积了一层薄薄的水！冰冷刺骨！
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脑勺磕到了坚硬的地板，眼前一阵发黑。
那道黑影，已经完全从浴室里出来了，正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向她逼近。周围的温度骤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水草腐烂的腥臭味。
夏沐绝望地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黑影，意识开始模糊。难道，她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那个叫清瞳的女孩，真的救了她一次，却没能救她第二次吗？
就在这时，她恍惚中想起了毕清嫣临走时的样子，想起了她胸前那枚似乎很特别的玉佩，想起了她那句“阴煞未消”……
等等！阴煞！
夏沐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以前在一些恐怖片里看到过，说阳气重的东西，或者……尖锐的东西，可以暂时击退鬼怪！
她慌乱地在地上摸索着，手指触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是她刚才摔倒时，从包里掉出来的指甲刀！
这是她能摸到的，唯一算得上“尖锐”的东西了！
死马当活马医！
夏沐用尽全身力气，抓起指甲刀，朝着那道逼近的黑影，闭着眼睛胡乱地挥舞着，同时尖叫道：“滚开！别过来！”
她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这是她最后的挣扎了。
出乎意料的是，当指甲刀挥舞到黑影面前时，那黑影似乎猛地顿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像是被灼烧的“滋滋”声，竟然真的后退了一小步！
有效！
夏沐心中一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小小的指甲刀会有用，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更加用力地挥舞着。
那黑影似乎被激怒了，猛地加速，再次向她扑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当——！”
墙上的挂钟，敲响了十二点的钟声。
子时到了。
随着钟声响起，窗外的天空，恰好划过一道闪电！虽然没有雷声，但那瞬间的强光，透过窗帘缝隙，照亮了整个客厅！
在那强光之下，夏沐清楚地看到，那道黑影的身形猛地一颤，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然后像是冰雪消融般，迅速地变淡、消散！
地板上的水渍，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干净，仿佛从未出现过。
周围的寒意瞬间褪去，压迫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只有夏沐还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湿透，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指甲刀，指甲刀的边缘，竟然有一丝淡淡的焦痕。
过了好一会儿，夏沐才缓过神来。
她颤抖着抬起头，看向浴室门口，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了。地板干净干燥，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可后脑勺的疼痛，脚踝的肿胀，还有手心那冰凉的触感和指甲刀上的焦痕，都在告诉她，那不是梦。
她真的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而那个叫清瞳的女孩，不仅预见了，还提醒了她。
如果不是清瞳的警告，她此刻恐怕已经……
夏沐不敢再想下去，后怕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抱着膝盖，忍不住哭了起来。
哭了很久，直到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她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回到沙发上坐下。
她拿起手机，这一次，没有再联系林薇。她知道，这种事情，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不会相信的。
她打开通讯录，翻来翻去，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那个女孩的任何联系方式。
她甚至不知道，她叫毕清嫣，只知道她的道号，清瞳。
她就像一个过客，在她的生命里匆匆出现，留下一句警告，然后又匆匆消失。
夏沐心里充满了感激，还有一丝莫名的失落。
她该怎么感谢她？她还能再遇到她吗？
她想起了毕清嫣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想起了她那身破烂的道袍和憔悴的面容。她一定过得很不好吧？连饭都吃不饱……
一个念头，在夏沐的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
她要找到她！
无论她是谁，来自哪里，她都救了自己一命！她必须报答她！
而且，经历了今晚的事情，夏沐心里对毕清嫣充满了好奇和……一丝敬畏。她隐隐觉得，这个叫清瞳的女孩，绝非凡人。
她打开地图，搜索了滨河路附近的区域，尤其是她遇到毕清嫣的那个公交站，还有……她一开始看到毕清嫣乞讨的那个地方。
她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找她！
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