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鹤的白发与红绳是璃月港热议的谜题,众人皆传她对旅行者空怀有病态的执念。
无人知晓——当申鹤的红绳缠上空的手腕那夜,掌控权已彻底逆转。
“你才是能锁住我的红绳...”她喘息着被按在望舒客栈的梁柱上,指尖深陷木纹。
空在她耳边低笑:“师父没教过你么?真正的锁,从来是双向的。”
红绳骤然收紧,申鹤的颤抖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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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鹤的身影融入望舒客栈的阴影,像一片不化的霜。她的目光穿透喧闹的人群,精准地钉在角落金发旅者的身上。
空正与飞云商会的二少爷行秋低声交谈,一盏清茶在他们之间氤氲着热气。
行秋不知说了什么,空朗声笑了起来,眉眼舒展。申鹤的指尖无意识地抠进身旁粗糙的木柱,留下几道新鲜的凹痕,木屑簌簌落下。
“凑那么近……”她低语,冰寒的气息在唇边凝成白雾。
腰间缠绕的缚魂红绳似乎感应到心绪的波动,无风自动,细微地收紧,勒入她单薄的衣料。
这根由留云借风真君亲手系上、用以压制她孤煞命格与凶戾本性的法器,此刻更像一根绷紧的弦,牵扯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
行秋忽然感到后颈一阵针扎似的寒意。他下意识抬头,正撞上二楼回廊阴影里那双冰晶般的眸子。
那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棱,带着毫不掩饰的凶戾,仿佛他是什么觊觎珍宝的宵小。行秋打了个寒噤,匆忙起身告辞:
“空兄,商会那边还有些琐事,我先告辞了!”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经过楼梯时,那冰冷的视线如影随形,直到他彻底消失在客栈门外。
喧嚣散去,角落只剩空一人自斟自饮。脚步声轻如落雪,停在他桌旁。申鹤站在那里,白发流淌着窗外透入的冷月清辉,红绳在腰间蜿蜒如血。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那专注的眼神能将人洞穿。
“吓跑我朋友,很开心?”空放下茶杯,语气听不出喜怒。
“他靠得太近。”申鹤的声音像山涧冻泉,平板无波,仿佛陈述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耳语低笑,形迹可疑。若他敢威胁你……”
她手指微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周身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寒意,桌上的茶水表面瞬间凝结了一层薄冰。
空抬起眼,目光扫过她紧抿的唇和绷紧的红绳。
他忽然伸出手,并非攻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径直穿过申鹤垂在身侧的手臂与腰肢间的空隙,一把揽住那看似纤细却蕴含惊人爆发力的腰身,猛地将她带向自己。
动作快如闪电,带着训练有素的精准。
“呃!”申鹤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掼向身后粗壮的朱漆梁柱。后背撞上硬木的闷响清晰可闻,震得她肺腑微颤。
阴影瞬间将她吞没,空的身体随之压上,灼热的气息喷吐在她冰冷的耳廓,与她的霜寒形成鲜明对比。
“师父教你待在山上,教你打坐辟谷,饮露食花……”
空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危险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沙砾磨过申鹤的耳膜,“她有没有教过你,人间有句话,叫‘先撩者贱’?”
申鹤瞳孔骤缩,本能的反抗念头刚起,腰间那根沉寂的红绳却猛地一颤!并非她催动,而是来自外部——来自空紧贴着她腰侧的手腕。
一股强大而陌生的束缚之力瞬间爆发,如无形的锁链缠绕全身,将她刚刚凝聚的力量硬生生压了回去。
她闷哼一声,身体被这股力量死死地钉在柱子上,动弹不得。红绳,这根本应是她力量枷锁的仙家法器,此刻竟成了他人掌控她的缰绳!
震惊、羞恼、一丝隐秘的慌乱……复杂的情绪在她冰封般的眼底炸开。
她试图挣扎,红绳却缠绕得更紧,深陷皮肉,带来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束缚感的灼热。空的鼻息喷在她敏感的颈侧,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你……”申鹤喘息着开口,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颤,“你想做什么?”
仙法在体内奔涌冲撞,却被那红绳死死锁住,如同被掐住七寸的蛟龙。她引以为傲的力量,在对方手中竟如此不堪一击。这种绝对的失控感,陌生得让她心慌。
空的手指抚上她颈间跳动的脉搏,感受着那急促的搏动。他的视线落在她被迫仰起的脆弱脖颈和微微张开的唇上,目光幽深。
“教你。”他低语,如同魔神的蛊惑,“教你什么是真正的‘靠近’。”话音未落,他俯首,带着不容置疑的侵略性,攫取了那两片冰冷的柔软。
冰冷的唇瓣被骤然封堵,陌生的温热气息强势入侵。申鹤脑中一片空白,如同被投入烈火的清心,瞬间蒸腾殆尽所有清冷的思绪。
她猛地睁大双眼,冰蓝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空近在咫尺的金色睫羽。
腰间缚魂的红绳剧烈地嗡鸣震颤,深陷皮肉,勒出火辣辣的痛感,却奇异地与唇齿间那肆虐的灼热交织在一起,拧成一股尖锐的、直刺灵魂的电流。
“唔……!”反抗的呜咽被尽数吞没。
她试图凝聚仙力,那根由留云借风真君亲手系上、用以压制凶性的红绳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大禁制之力,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将她奔涌的力量死死锁在躯壳之内,动弹不得。这感觉太陌生了!
如同翱翔天际的孤鹤被无形的网罗罩头擒下,只能徒劳地感受着猎手滚烫的呼吸喷在羽毛上。
空的手掌紧扣着她的后颈,不容她退缩分毫。另一只手则顺着她紧绷的腰线滑下,隔着单薄的衣料,精准地按在她因力量被强行压制而微微痉挛的小腹上。
那掌心传来的热度和力道,几乎要灼穿她的肌肤,烫伤她冰封多年的脏腑。
仙家十数载的清修,饮露嚼蕊,断绝尘念,构筑的心防在这蛮横的、充满人间欲念的触碰下,脆弱得如同初春河面的薄冰。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从被压制的小腹处轰然炸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与红绳带来的灼痛和唇上的碾压感疯狂搅拌。
申鹤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这颤抖并非全是恐惧。
一种更原始、更陌生的东西,如同沉睡在坚冰下的熔岩,被这粗暴的点燃方式骤然惊醒,在她体内左冲右突,寻找宣泄的出口。
她的手指死死抠住身后粗糙的木柱,指甲几乎要劈裂,喉咙里溢出破碎的、意义不明的音节。
就在窒息感即将淹没理智的瞬间,空终于稍稍退开毫厘。
一丝银线在两人唇间断裂,申鹤如同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冰冷的空气涌入火烧火燎的胸腔,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她原本苍白如雪的唇瓣此刻红肿不堪,覆着一层狼狈的水光,冰蓝的眼眸里雾气弥漫,震惊、茫然、屈辱……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被强行撕开冰封外壳后的悸动。
空垂眸看着她失神的模样,拇指带着几分狎昵的意味,重重擦过她红肿的下唇,抹去那抹水痕。
他的气息也有些紊乱,金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浓稠的、近乎捕食者得逞后的暗色。
“现在,”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掌控局面的笃定,“明白了吗?这才叫‘靠得太近’。”
他微微倾身,鼻尖几乎蹭到申鹤滚烫的耳垂,温热的气息再次灌入她的耳蜗,激起一阵无法抑制的颤栗,“你那种,只算偷窥。”
“……”申鹤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成调的声音。力量被禁锢的无力感,身体被点燃的羞耻感,还有那根该死的、背叛了她的红绳传来的阵阵灼痛……无数种感觉撕扯着她。
她猛地别过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紧咬的下唇渗出一丝血腥味,混入口腔里陌生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
就在这时,楼梯方向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和少女清亮的嗓音:“旅行者——!香菱新研究了一道‘仙跳墙’改良版,让你一定去尝尝……咦?”
派蒙的声音戛然而止,小小的身影飘在半空,看着柱子阴影里姿势暧昧、气息未平的两人,尤其是申鹤那明显红肿的唇、凌乱的白发和眼中尚未褪去的水光与屈辱,小嘴张成了圆形。
“啊……我、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派蒙的小脸瞬间涨红,手忙脚乱地捂住眼睛,指缝却开得老大。
空神色自若地松开钳制申鹤的手,甚至好整以暇地替她理了理被自己揉乱的衣襟前襟。那姿态,如同主人抚平宠物躁动后凌乱的毛发。
随着他的松手,申鹤腰间红绳那令人窒息的束缚感如潮水般退去,力量重新流淌回四肢百骸,但身体深处那被点燃的异样燥热和战栗感却顽固地残留着。
“不,你来得正好。”空对派蒙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仿佛刚才那场充满侵略性的“教导”从未发生,“申鹤姑娘正要走。”
他转向申鹤,语气恢复了平常的客气,甚至带着一丝疏离,“今日切磋仙术,多谢姑娘指点了。改日再叙。”
“切磋……仙术?”派蒙狐疑地看看空,又看看僵立不动、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申鹤,满脑子问号。什么仙术切磋能把嘴都“切磋”肿了?
申鹤的身体在“切磋”二字入耳时狠狠一颤。冰蓝的瞳孔里瞬间翻涌起剧烈的风暴——被亵渎的愤怒、被愚弄的屈辱、还有一丝被强行拉入凡尘泥淖的恐慌。
她死死盯住空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指尖因用力而深陷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红绳在腰间无声地起伏,如同蛰伏的毒蛇,仿佛随时会再次暴起,却不知会噬向何方。
最终,所有激烈翻腾的情绪,在那根红绳无形的威慑下,被强行压缩成一声冰冷刺骨的冷哼。
“哼!”
白影一晃,带着凛冽的寒意和尚未平息的颤抖,申鹤的身影如一道受伤的鹤影,瞬间消失在望舒客栈敞开的轩窗之外,只留下冰冷的夜风灌入,吹得灯火一阵摇曳。
孤云阁的海风带着咸涩的湿冷,卷起申鹤霜雪般的发丝,拍打在脸颊上,如同冰冷的鞭挞。
脚下是嶙峋的黑色礁石,海浪在远处咆哮着撞成齑粉,一如她此刻混乱暴戾的心绪。
腰间红绳的灼痛感早已褪去,可唇上残留的触感、身体被强行点燃的燥热、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失控感,却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用十几年清修才筑起的淡漠心墙。
“空……”这个名字从她齿缝间挤出,裹挟着海风的腥咸,更像一声受伤野兽的低吼。指尖凝聚的冰棱瞬间暴涨三尺,带着刺骨的寒芒和狂暴的杀意,狠狠劈向身侧一块巨大的礁岩!
轰——!
坚硬的岩石应声而裂,断面光滑如镜,冰霜迅速蔓延其上,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冰屑四溅,有几片擦过她自己的脸颊,留下冰冷的划痕。她毫不在意,胸中那股无处发泄的邪火反而因为这纯粹的破坏而稍得宣泄。
“为何不杀了他?”一个冰冷、沙哑,充满诱惑的声音在她脑海深处响起,如同魔神的低语,
“他亵渎你的力量,践踏你的尊严,将你视为掌中玩物……撕碎他!用他的血,洗刷你的屈辱!这才是你的本性!别让那根该死的绳子……还有那所谓的仙人教诲……束缚住你!”
这声音是如此熟悉。在她幼年那黑暗绝望的献祭洞窟里,当她握着母亲遗留的匕首,看着父亲扭曲疯狂的面孔和魔神狰狞的影子时,就是这个声音在心底咆哮,点燃了她求生的本能和毁灭一切的凶戾,让她反杀了邪魔,也让她第一次感受到神之眼滚烫的降临。
如今,它又回来了。在空那近乎羞辱的掌控之后,在她引以为傲的力量被那根红绳轻易剥夺之后,在她冰封的心湖被强行投入滚烫的欲念之后,这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强大。
“杀……”申鹤的瞳孔有瞬间的失焦,冰蓝的底色被一层暴戾的血色覆盖。
手中的冰棱再次凝聚,寒气比刚才更盛,连周围的海风似乎都为之冻结。
红绳在她腰间剧烈地颤抖起来,试图压制这失控的凶性,发出低沉的嗡鸣。
然而,就在杀意即将冲破理智堤坝的刹那,另一个画面毫无征兆地撞入脑海。
不是望舒客栈那充满侵略性的吻。
而是更早之前,在重建群玉阁的混乱战场上。她因力量失控而陷入重围,周身冰棱乱舞,敌我不分。
是他,那个金发的旅者,无视狂暴的冰霜风暴,如同扑火的飞蛾,硬生生闯入她的领域。
他的剑并未指向她,而是替她挡开了侧面偷袭的致命一击。他的手臂被失控的冰棱划破,鲜血滴落在她素白的衣袂上,刺目惊心。
他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担忧,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声音穿透她狂暴的杀意:“申鹤!看着我!回来!”
那一刻,腰间狂躁的红绳奇迹般地平息了翻涌的凶戾。
“呃啊——!”申鹤猛地抱住头颅,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脑海中的两个声音在疯狂交战,撕扯着她的灵魂。
杀了他!他该死!他是不一样的!他抓住了你!他是唯一敢靠近你、能抓住你的人!他是……
“你才是真正能锁住我的红绳……”那句深埋心底、羞于启齿的话语,如同魔咒般不受控制地浮现。
冰棱“啪”地一声在她手中碎裂,化作漫天晶莹的冰尘,被海风卷走。
申鹤脱力般单膝跪倒在冰冷的礁石上,白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她剧烈喘息和痛苦扭曲的脸庞。红绳的嗡鸣渐渐平息,却仿佛带着一种无声的嘲讽。
海浪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岸。许久,申鹤才缓缓抬起头,脸上所有的激烈情绪都已敛去,只余下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疲惫。
冰蓝的眸子里,暴戾的血色褪去,却沉淀下一种近乎绝望的执念。
她站起身,不再看那破碎的礁石,转身走向璃月港的方向。身影在苍茫的海天之间显得无比孤寂,却又带着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决绝。
万民堂的喧嚣和香气如同另一个世界。暖黄的灯光,鼎沸的人声,锅铲翻飞的脆响,还有空气中弥漫的、各种香料与食材热烈交融的浓郁味道——这一切对申鹤而言都过于嘈杂和“浓烈”。
她像一尊格格不入的冰雕,僵直地坐在角落的小桌旁,面前摆着一碗香菱极力推荐的“热辣腾腾油豆腐”,红亮的辣油几乎覆盖了整碗。
她的视线越过氤氲的热气,牢牢锁定在不远处另一桌的空身上。他和重云坐在一起。
少年方士正兴奋地比划着,讲述着最近驱邪遇到的趣事,冰蓝色的头发随着动作一跳一跳,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
空含笑听着,偶尔点头,金色的眸子在灯光下显得温暖而包容。
申鹤的指尖在粗糙的陶碗边缘无意识地摩挲,冰寒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丝丝缕缕溢出,让碗中滚烫的红油汤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膜。
重云……她的血亲后辈,可以如此自然地坐在他身边,谈笑风生。
而她,只能坐在这里,像个阴暗的窥视者。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焦躁如同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申鹤姐?你怎么不吃呀?不合胃口吗?”香菱端着另一盘菜风风火火地过来,看到申鹤碗里凝出的油膜,惊讶地睁大了眼,“哎呀!都凉了!我给你换一碗热的!”说着就要伸手去端。
“不必。”申鹤的声音硬邦邦地响起,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寒气。她甚至没有看香菱,目光依旧钉在空和重云的方向。
就在重云因为一个笑话笑得前仰后合,身体几乎要碰到空的肩膀时,申鹤周身的气息骤然降至冰点!
咔嚓!
她手中那只粗陶碗承受不住骤然爆发的冰寒之气,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碗里凝固的红油和豆腐块被逸散的冰元素力直接冻成了一整块暗红色的冰坨。
“啊!”香菱吓了一跳,看着碎裂的碗和里面的“冰疙瘩”,手足无措。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了邻桌的注意。重云的笑声戛然而止,疑惑地看过来。空也转过头,目光落在申鹤身上,以及她面前那碗惨不忍睹的“杰作”和她周身尚未散尽的冰冷煞气上。他微微蹙起了眉。
申鹤在对上空目光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那眼神里没有她熟悉的温度,只有一丝审视和淡淡的不悦。
腰间红绳似乎感应到她的情绪波动,微微发烫,无声地提醒着她什么。一股巨大的难堪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石板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我还有事。”丢下这句比海风还冷硬的话,申鹤几乎是落荒而逃,白色身影迅速消失在万民堂暖意融融的灯光之外,投入冰冷的街道阴影中5。
重云看着小姨消失的方向,困惑地挠了挠头:“申鹤小姨她……怎么了?好像很不高兴?”他转向空,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直白,“空大哥,你惹她生气了?”
空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菜肴,若有所思。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并未回答重云的问题,只是淡淡反问:“重云,你怕你小姨吗?”
“啊?”重云一愣,随即用力摇头,“不怕!虽然小姨看起来冷冰冰的,也不爱说话,但她其实很好!小时候我被厉害的邪祟吓哭,还是她找到我,把邪祟冻成冰块呢!”少年脸上露出纯粹的信任和亲近。
“是吗。”空轻轻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缓缓摩挲,金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暗芒,“能冻住邪祟的冰啊……确实很厉害。”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
月华如练,静静流淌在璃月港鳞次栉比的屋顶上。申鹤独自立于玉京台最高处的飞檐之上,夜风猎猎,吹拂着她霜雪般的长发和素白的衣袂,仿佛随时要乘风归去的孤鹤。
下方的万家灯火与笙歌笑语,如同隔着一层冰冷的毛玻璃,遥远而模糊。
腰间红绳的存在感从未如此清晰。它不再仅仅是压制凶性的法器,更像一根无形的线,线的另一端,牢牢系在那个金发旅者的手中。
望舒客栈的桎梏,唇上的灼烫,万民堂里那审视的目光……无数画面碎片般闪过脑海,每一次闪回都带来一阵屈辱的悸动和更深沉、更粘稠的渴望。
“你在困扰,孩子。”一个沉静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洞悉世事的了然。
申鹤霍然转身,只见削月筑阳真君不知何时已立于她身后不远处,巨大的鹿角在月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华。
仙人目光平和,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能穿透她冰封的表象,直视她内心翻腾的漩涡。
“真君……”申鹤垂下眼帘,避开了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在如同父亲般的仙人面前,那些混乱的、带着凡尘欲念的情绪让她感到无地自容。
“为了那位异乡的旅者?”削月的声音波澜不惊,却像一颗石子投入申鹤不宁的心湖。
申鹤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指尖陷入掌心。沉默在月下蔓延,只有风声呜咽。许久,她才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他……他掌控了红绳。”
这是她最深的恐惧和困惑的根源。红绳是仙家所赐,是她与凶戾本性之间的屏障,是她不伤及无辜的保证。
如今这屏障却被他人掌控,这让她感觉自己如同被拔去了利齿与尖爪的困兽,彻底暴露在危险的未知之中。
“掌控?”削月筑阳真君缓缓踱步,蹄声在琉璃瓦上发出清脆的微响,他微微摇头,“留云赐你红绳,锁的是你命格中孤煞伤人的戾气,锁的是那难以自控的杀心。此绳乃心念所化,与你的神魂相连,外力岂能真正‘掌控’?”
申鹤猛地抬头,冰蓝的眸子里充满了不解和震惊:“可他……在望舒客栈,它确实……”
“它回应了你。”削月打断她,声音如同古老的磐石,沉稳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红绳是枷锁,亦是心镜。它映照的是你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念’。当那异乡的旅者靠近你,触碰你,甚至……以凡尘的方式‘压制’你时,你心中翻腾的,可仅仅是愤怒和杀意?”
仙人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申鹤的脑海。不是愤怒和杀意?那是什么?是那被点燃的燥热?是那失控的战栗?是那种……既想逃离却又沉溺其中的可耻矛盾?
削月真君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灵魂,继续道:“你幼逢大难,心扉早闭,山中清修十数载,隔绝尘缘,本意是让你远离纷扰,修心养性。
然‘情’之一字,乃天地生发之机,岂是避之可免?红绳缚住了你的凶戾,却也隔绝了你感知尘世温暖的通途。那旅者……或许正是破开你心湖坚冰的第一缕风,虽猛烈,却带来了生机。”
一缕风?带来生机?申鹤想起群玉阁战场上他带血的手抓住她手腕时的滚烫,想起他闯入她狂暴领域时眼中的固执担忧。那股灼热,确实曾短暂地驱散了她心中翻涌的黑暗。
“他对你而言,是劫,亦是缘。”削月真君的身影在月光下开始变得朦胧,声音也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是沉沦苦海,还是破茧新生,皆在你本心一念。红绳所缚,从不是你的自由,而是你不敢面对的‘自我’。”
话音落下,巨大的仙鹿身影化作点点流萤般的微光,消散在清冷的夜风中,只留下袅袅余音和呆立原地的申鹤。
不敢面对的……自我?
申鹤茫然地低下头,看着腰间那根在月光下流淌着暗红光泽的绳索。它安静地缠绕着,仿佛只是一件寻常的饰物。削月真君的话颠覆了她长久以来的认知。
红绳不是被空掌控了,而是……回应了她自己都未曾看清的心念?那些被点燃的燥热,那些失控的战栗,那些在愤怒和杀意之下更深沉、更粘稠的东西……就是她不敢面对的“自我”?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着,轻轻触碰自己的唇瓣。那里早已没有灼烫的触感,但某种烙印般的记忆却清晰得可怕。
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冰蓝的眸子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挣扎。仙人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一层层扩散,冲击着她冰封多年的心防。
绯云坡的喧嚣被厚重的朱漆大门隔绝在外。往生堂幽深的厅堂内,弥漫着陈年木料、纸钱香烛和一种独特的、仿佛来自幽冥的淡淡冷香。
胡桃像一只灵巧的猫儿,斜倚在巨大的楠木棺材旁,一边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一边漫不经心地修剪着手中一束惨白的纸花。烛火在她跳跃的梅花瞳里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所以——”胡桃拖长了调子,剪刀“咔嚓”一声利落地剪掉一截花枝,抬起眼,饶有兴致地看向对面阴影里如同冰雕般端坐的申鹤,“那位金闪闪的大英雄,不仅没被你吓跑,反而……嗯哼,反客为主,把你给‘拿捏’了?”
她刻意加重了“拿捏”二字,嘴角弯起一个狡黠又暧昧的弧度。
申鹤放在膝盖上的手瞬间收紧,骨节泛白。胡桃那直白到近乎粗鲁的措辞,像一把生锈的刀子,狠狠剐蹭着她本就混乱不堪的神经。
往生堂特有的阴冷气息包裹着她,却压不住体内因羞愤而再度升腾的寒意。一丝冰晶悄然在她坐着的檀木椅扶手上蔓延开来。
“哎呀呀,别激动嘛!椅子很贵的!”胡桃夸张地跳起来,心疼地拍了拍扶手上的冰霜,随即又凑近申鹤,梅花瞳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让我猜猜看——咱们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白发仙女呢,大概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不按常理出牌,不仅不怕你,还敢反过来‘欺负’你的主儿?懵了?气了?但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
申鹤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胡桃的每一句话都像尖锐的冰锥,精准地刺破她试图维持的冰冷外壳,露出里面狼狈不堪的内里。
她想反驳,想斥责胡桃的胡言乱语,但喉咙却像是被寒冰冻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腰间红绳隐隐发烫,似乎在提醒她某种联系的存在。
“要我说呀,小申鹤,”胡桃忽然敛起嬉笑,双手撑着膝盖,俯身凑到申鹤面前,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少女堂主的目光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穿透灵魂的锐利,“你这病,根子不在‘娇’,而在‘怕’。”
“怕?”申鹤终于挤出干涩的一个字,冰蓝的眸子里满是困惑和抵触。
“怕失去!”胡桃一针见血,指尖轻轻点了点申鹤的心口位置,那里一片冰冷,“怕他靠近别人,怕他不再看你,怕这根好不容易抓住的‘红绳’,终究是一场空!
所以你才想把他锁起来,藏起来,藏到一个只有你能看见、能触碰的地方,对不对?”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砸在申鹤的心上。
往生堂内一片死寂。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在申鹤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胡桃的话像一把钥匙,粗暴地撬开了她心底最隐秘、最不愿承认的恐惧之门。
幼年遭父亲献祭的冰冷绝望,山中清修十数年的孤寂隔绝,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煞”感……空的靠近,是刺破漫长寒夜的第一缕光。
她本能地想要抓住这缕光,用尽全力,甚至不惜用上所有危险的方式,因为她太害怕再次坠入那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
所以她才跟踪,才窥视,才容不得任何人与他靠近。所以当空反过来以那种强势的、充满侵略性的方式“掌控”她时,她在愤怒和屈辱之下,竟也有一丝扭曲的安心——至少,这证明了他还在“关注”她,还没有将她彻底推开。
甚至那根红绳的“背叛”,在胡桃这番剖析下,也仿佛成了她潜意识里某种可悲的默许和回应。
“我……”申鹤张了张嘴,想否认,想辩解,却发现所有的言语在胡桃那洞若观火的目光下都苍白无力。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沉的恐慌攫住了她。原来她所有的偏执,所有的凶戾表象,都源于这深埋心底、名为“恐惧失去”的病根。
“喏,解铃还须系铃人。”胡桃直起身,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随手将那束惨白的纸花插进旁边的青瓷瓶里,“心病呢,自然得找心药医。光躲在这里冻我的椅子可没用。”
她拍了拍手,蹦跳着走向内堂,留下的话语却意味深长,“要我说,既然躲不过,那就……迎上去呗?看看这根红绳,到底能把你们这对‘冤家’捆到什么地步!说不定啊,捆着捆着,就成一家人了呢?”
少女堂主的身影消失在幽深的帘幕后,只留下申鹤独自坐在冰冷的往生堂前厅。胡桃的话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她低头看着腰间那根红绳,第一次没有感到纯粹的厌恶或恐惧。一种更复杂的、带着绝望和孤注一掷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她的心脏。
迎上去?
云堇新排的《神女劈观》在珠钿舫上演,成了璃月港最璀璨的明珠。入夜,巨大的画舫张灯结彩,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婉转,飘荡在平静的海面上。
舫内更是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璃月港的显贵、豪商、各派名流齐聚一堂,言笑晏晏,空气中弥漫着名贵熏香、酒水佳肴和脂粉混合的浓郁气息。
申鹤独自坐在二楼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喧闹的人声、混杂的气味、晃眼的灯火……这一切都让她极度不适。她像一块被投入沸水的坚冰,本能地抗拒着周围的一切。
身体紧绷,指尖冰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滞涩感。
唯有腰间那根红绳,在喧嚣中传来一丝微弱却持续的温热感,如同黑暗中唯一的浮标,让她勉强维持着一线清明,不至于被这汹涌的凡尘浊浪彻底淹没。
她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前排中央的位置。空就在那里。他换上了一身璃月风格的深色锦袍,衬得金发愈发耀眼,正与身旁的凝光低声交谈着什么。
天权星举止优雅从容,嘴角含笑,偶尔点头,两人之间流动着一种属于上位者的默契。
申鹤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凝光……一个强大、美丽、在尘世中如鱼得水的女人。她能如此自然地站在他身边,与他谈笑风生,甚至能为他提供助力。
而自己呢?一个只能躲在阴暗角落、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怪物。红绳的温热感似乎加剧了这种对比带来的刺痛。
就在这时,凝光似乎说了句什么有趣的话,空侧过头,对着她展颜一笑。那笑容温和而放松,是申鹤从未在他面对自己时见过的模样。
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意味的戾气瞬间冲上申鹤的头顶!腰间的红绳猛地一颤,爆发出警示的灼热,强行压下了她即将失控的力量。她闷哼一声,喉咙里涌上腥甜,身体因强行压抑而微微颤抖。
恰在此时,清脆的云板敲响,全场灯光渐暗,悠扬的京胡声如泣如诉地响起。一束柔光打在舞台中央,盛装的云堇莲步轻移,水袖曼舞,朱唇轻启,清越婉转的唱腔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可——叹——秋鸿折单复难双……”
珠圆玉润的唱词,道尽神女孤煞的命途与悲怆的抉择。申鹤的注意力被强行拉回舞台。那词句,那故事……分明唱的是她!
是她被父亲献祭的绝望,是她反杀邪魔的凶戾,是她远离尘世、断却红尘的孤寂!
“朱丝缚绝烂柯樵……雪泥鸿迹遥……”云堇的唱腔百转千回,将那被红绳束缚、在时光中迷失的孤寂与苍凉演绎得淋漓尽致。
申鹤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巨石,剧烈的震颤让她几乎坐不稳。
她看到台下凝光专注欣赏的神情,看到空眼中流露出的对云堇艺术的赞赏……没人知道,台上演绎的悲欢离合,正是台下角落中那个白发女子血淋淋的过往!
屈辱、愤怒、被当众剥开伤疤的剧痛……还有那始终挥之不去的、对空身边位置的渴望,种种情绪如同毒藤般缠绕绞杀。申鹤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光滑的地板上刮出刺耳的锐响!
在这雅乐正酣的时刻,这声音显得格外突兀。周围瞬间投来无数道惊诧、疑惑、甚至带着责备的目光!
前排的空也闻声回头。隔着昏暗的光线和攒动的人影,他看到了二楼角落那个摇摇欲坠的白色身影。
她的脸色在舞台反射的微光下惨白如纸,冰蓝的眸子如同碎裂的琉璃,里面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剧烈痛苦和濒临崩溃的绝望。
“鹤归不见昔华表,蛛丝枉结魂幡飘……”舞台上,云堇的唱词正到高潮,声声泣血。
申鹤再也无法忍受。她像是被无数目光刺穿的困兽,猛地转身,撞开身后不明所以的宾客,跌跌撞撞地冲向舫尾露台的方向,只想逃离这让她窒息的一切!
冰冷的海风带着咸腥味扑面而来,暂时吹散了身后令人窒息的喧嚣和那剜心刺骨的唱词。
申鹤双手死死抓住露台冰冷的雕花栏杆,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碎的呜咽。
泪水终于冲破冰封的堤坝,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砸在紧握栏杆的手背上。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极致的难堪、无处宣泄的愤怒和那噬心蚀骨的孤独感终于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出口。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沉稳而熟悉。
申鹤没有回头,身体却绷紧到了极致,如同拉满即将崩断的弓弦。她能感觉到那股灼热的、属于他的气息在靠近,停在她身后咫尺之遥。
“戏还没完。”空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如同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这句平淡的话语,却成了压垮申鹤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的压抑、痛苦、恐惧、屈辱和那份被胡桃点破的、病态的占有欲,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别过来!”她猛地转身,发出一声近乎凄厉的尖叫,泪水模糊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狂暴的冰元素力不受控制地轰然炸开!
以她为中心,刺骨的寒霜如同白色的瘟疫疯狂蔓延,瞬间覆盖了整个露台!雕栏玉砌凝结出厚厚的、狰狞的冰棱,空气中凝结出无数尖锐的冰晶,如同悬浮的利刃,直指空的方向!
她腰间的红绳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剧烈地嗡鸣震颤,试图压制这失控的暴走,却被主人心中那滔天的绝望和毁灭欲暂时冲溃了堤防。
“你也觉得我很可笑是不是?”申鹤的声音嘶哑扭曲,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疯狂的恨意,她像一个终于被逼到悬崖边的野兽,对着唯一能触碰到她的人亮出了所有带血的獠牙,
“像台上那只供人赏玩的悲情木偶?还是像只阴沟里的老鼠,只配躲在角落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一步步逼近空,脚下的冰层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悬浮的冰晶随着她的怒火剧烈震颤,发出死亡的嗡鸣,
“留云真君错了……削月真君也错了……什么红绳锁魂!什么劫亦是缘!都是狗屁!我这种人……生来就是孤煞!就该永远待在山里!与鸟兽为伴!不该妄想……不该靠近任何人!更不该……靠近你!”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泣血般的绝望。
狂暴的冰元素力在她掌心凝聚成一柄巨大而狰狞的冰枪,枪尖闪烁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芒,毫不犹豫地刺向空的心口!这一击,凝聚了她所有的痛苦、愤怒和自毁般的绝望!
冰枪撕裂空气,带着冻结一切的死亡寒意,直刺空的心脏!枪尖未至,那狂暴的冰寒之气已让空金色的发梢瞬间凝满白霜,眉睫挂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申鹤泪眼模糊的视野里,只有空那双骤然收缩、倒映着冰蓝枪尖的瞳孔。
没有躲闪,没有格挡。
就在冰枪即将贯体的千钧一发之际,空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抬起——并非迎向枪尖,而是快如闪电般,一把攥住了申鹤腰间那根剧烈震颤、红光爆闪的缚魂红绳!
“呃啊——!”申鹤如遭雷击!一声凄厉的痛呼冲口而出!
不是肉体被贯穿的痛楚,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被彻底贯穿和掌控的战栗!空的手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通过那根看似柔软的红绳,瞬间抽空了她所有狂暴的力量!
那柄凝聚了她全部绝望与杀意的巨大冰枪,在距离空胸口不足半寸的地方,轰然溃散!化作漫天晶莹的冰尘,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凄凉的雪。
失控的冰元素力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无踪,露台上肆虐的寒霜和悬浮的冰晶失去了力量的支撑,迅速消融瓦解。
申鹤的身体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倒去,却被空另一条手臂稳稳地箍住腰身,强行固定在原地。
她剧烈地喘息着,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战栗都清晰地传递到箍住她的手臂上。泪水混着冷汗,狼狈地滑落。
“闹够了?”空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低沉、冰冷,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和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攥着红绳的手并未松开,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将绳索在指间缠绕收紧,如同收紧驯服烈马的缰绳。
红绳另一端传来的力量感,清晰地烙印在申鹤的腰腹,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桎梏感和……奇异的被锚定感。
申鹤被迫仰起头,泪眼婆娑地对上空俯视下来的目光。那双金色的眸子深处,没有她预想中的愤怒或杀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渊海般的平静。
这平静比任何怒火都更让她心慌。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看着我。”空命令道,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
申鹤的身体在他冰冷的命令下又是一颤,视线却如同被磁石吸引,无法移开分毫。
在那片金色的渊海中,她看到了自己此刻狼狈不堪的倒影——白发凌乱,泪痕交错,眼中充满了崩溃后的茫然和脆弱,像一个做错了事却不知如何是好的孩童。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看清自己这副失控又无助的模样。
“你是什么?”空继续问,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如同铁钳,没有丝毫放松,“是只懂杀戮的凶兽?还是只会躲在暗处自怨自艾的可怜虫?”他的话语如同淬了冰的鞭子,狠狠抽打在申鹤最脆弱的地方。
“我……”申鹤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巨大的屈辱感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恐慌席卷了她。她想反驳,想否认,但在空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和红绳无情的桎梏下,所有的伪装都显得如此可笑。
“都不是。”空替她回答,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重塑认知的强势,“你是我抓住的鹤。”
他微微低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申鹤冰冷而敏感的耳廓,激起一阵无法抑制的细密战栗,“既然抓住了,就永远别想飞走。你的恐惧,你的凶戾,你的孤煞……还有你那些见不得光的念头,都归我了。”
“归……你?”申鹤喃喃重复,冰蓝的瞳孔因震惊而放大。这霸道到近乎蛮横的宣告,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她心中那堵名为“孤煞”的冰墙。
不是被推开,不是被厌弃,而是……被宣告所有权?将她所有的不堪、所有的阴暗面,连同她这个人,一并收归己有?
空的手终于松开了紧攥的红绳,但箍在她腰间的力量丝毫未减。那根红绳如同完成了使命般,红光渐渐内敛,安静地缠绕着,只是绳身依旧残留着被他掌心烙下的温热。
空腾出的那只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申鹤的下巴,迫使她更加清晰地迎视自己。
“听清楚了?”他的拇指带着狎昵的意味,重重擦过她因流泪而微肿的眼睑,拭去残留的湿痕,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怜惜,
“我不会让你坠下去,也不会让你躲回那座冰封的山里。你的归宿,在这里。”他的指尖用力点了点申鹤剧烈起伏的心口,隔着薄薄的衣料,那一点灼热几乎要烫伤她的皮肤。
归宿……在这里?
申鹤的脑中一片轰鸣。削月真君的话语在耳边回响(“那旅者……或许正是破开你心湖坚冰的第一缕风”),胡桃的剖析直刺心底(“根子不在‘娇’,而在‘怕’!”),还有云堇唱词中那“鹤归不见昔华表”的孤寂苍凉……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最终都汇聚到眼前这双深不见底的金色眼眸中。
不是神明悲悯的救赎,而是凡人霸道的宣告。不是飘渺的仙缘,而是滚烫的、带着枷锁的尘世羁绊。
腰间红绳的温热感从未如此清晰。那不再是单纯的束缚,更像是一种……归属的烙印。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疲惫、释然和某种诡异安全感的洪流,冲垮了她最后一丝抵抗的力气。紧绷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彻底软倒在空的怀里。
额头抵着他坚实的肩膀,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屈辱和绝望的泪,而是如同坚冰彻底融化的洪流,带着长久以来无法言说的孤独和恐惧,无声地浸透了他肩头的衣料。
空的手臂稳稳地承接着她全部的重量,如同磐石承接飞瀑的冲击。另一只手,则带着一种近乎安抚的节奏,缓缓地、一下下地顺着她因抽泣而颤抖的脊背。
那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带着点掌控者的强硬,却奇异地平息了申鹤灵魂深处那场旷日持久的风暴。
珠钿舫内,云堇清越的唱腔正拔向最高潮,余音袅袅,穿透雕花的窗棂,飘荡在冰冷的海面上:
“曲高未必人不识,自有知音和清词……红缨猎猎剑流星,直指怒潮洗海清……”
露台上,冰霜消融,只余下湿漉漉的水痕和相拥的两人。申鹤的呜咽声渐渐低下去,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沉默,只有身体还在细微地起伏。
空低下头,看着怀中如同脱力幼兽般的白发女子,目光落在她颈后那段脆弱而优美的弧线上,以及缠绕其上的暗红绳索。
他缓缓低下头,冰冷的薄唇印上那截白皙的脖颈,印在红绳与肌肤的交界处。这个吻不带情欲,更像是一个烙印,一个无声的契约。
申鹤的身体在他唇落下的瞬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挣扎,反而更深地将自己埋入这个带着桎梏的怀抱。
“彼时鹤归,茫茫天地无依靠,孤身离去……”舫内,云堇的唱词流淌着苍凉。
空抬起头,望向舫外苍茫的海天夜色。他的手臂依旧牢牢地锁着怀中的人,如同锁住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占有。
“今日鹤归,”他低沉的声音接上了那未完的唱词,落在申鹤耳中,如同命运的宣判,“锁链加身,再难离去。”
海风呜咽,吹动着申鹤凌乱的白发,拂过空冷峻的侧脸。那根暗红的绳索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微的光泽,一头缠绕着孤鹤的腰肢,一头,隐没于金发旅者紧握的掌心。
海灯节最后的余晖染红了璃月港的天空,霄灯如点点繁星,从千家万户升起,汇成一条温暖的光河,缓缓流向深邃的夜空。玉京台高处,远离了港口喧嚣的人潮,晚风带着微凉的草木气息拂过。
申鹤安静地站在崖边,素白的衣裙在风中轻轻摆动。她的目光没有追逐那些升腾的霄灯,而是低垂着,落在自己的腰间。
那根暗红色的缚魂红绳依旧缠绕其上,只是绳结处,被系上了一个小小的、用璃月港最常见不过的明黄色风车菊编成的环。
稚拙的手工,嫩黄的花瓣在晚风中轻轻旋转,像一枚被锁在红绳上的、会呼吸的小太阳。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从她身后伸来,自然地覆盖在她置于腹前、微微交叠的双手上。温热的体温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驱散了夜风的微寒。
空的下巴轻轻抵在她颈窝的白发间,呼吸温热而平缓。
“还跑吗?”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餍足后的慵懒,响在申鹤耳畔,如同羽毛搔刮着最敏感的地方。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同时收拢,将她更紧地嵌合在自己怀中,那姿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占有。
申鹤的身体在他贴近的瞬间本能地僵硬了一下,像一只被捏住后颈的猫。但这一次,那根红绳并未带来任何警示的灼痛或束缚的压迫感。
它安静地存在着,如同一条连接彼此的温热脐带,绳上那枚旋转的风车菊,无声地传递着一种奇异的安宁。
她甚至能感觉到身后胸膛下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一下下敲打在她的脊背上,奇异地与她自己的心跳逐渐同步。
“……不跑了。”她的声音很轻,消散在晚风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却又奇异地透出一丝尘埃落定的松弛。
冰蓝的眼眸低垂着,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她尝试着,极其轻微地,将身体的重心向后靠去,更彻底地依偎进那个坚实而滚烫的怀抱。
这个动作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如同冰山挪移,象征着她内心某种顽石的松动。
空似乎察觉到了这细微的顺从。一声低沉而满意的轻笑从他喉间溢出,震动着紧贴的胸膛,也清晰地传递到申鹤的背上。
他侧过头,微凉的唇瓣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擦过她敏感的耳廓,最终落在她颈侧那段脆弱而白皙的肌肤上。
这个吻不再像珠钿舫露台上那样如同烙印,而是缓慢、细致,带着一种品尝和标记的意味,在细腻的肌肤上流连辗转。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颈间,激起申鹤一阵无法抑制的、细微的战栗。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没有像最初那样抗拒或僵硬到底。
身体深处仿佛被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火苗,顺着血脉蔓延开去,脸颊也悄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绯色。
“真乖。”空的唇离开她的颈侧,奖励似的在她微凉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留下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痛和更强烈的麻痒。
他的手臂依旧牢牢地锁着她,宣告着不容置疑的所有权。目光投向山下那片升腾着无数温暖光点的璃月港,万家灯火在夜色中汇聚成一片璀璨的星海。
“你看,”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平静,“这尘世的热闹,也没那么难忍受,对不对?”
他的手掌覆上申鹤交叠的手背,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微微用力,让她更清晰地感受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量,“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静’。”
申鹤顺着他引导的方向望去。那些曾经让她烦躁不安的喧嚣灯火,此刻在朦胧的夜色中,似乎真的褪去了尖锐的棱角,化作一片温暖而模糊的光晕。
腰间红绳的存在感清晰而恒定,绳上那枚小小的风车菊,正随着他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在晚风中轻轻旋转。
静?
她缓缓闭上眼睛,将自己更深地沉入身后那个滚烫而坚固的港湾。是的,很“静”。一种被锁链缠绕、被深海淹没、却诡异地令人沉溺的、万籁俱寂的“静”。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孤煞命途,似乎都被这锁链般的拥抱和红绳的温热,暂时镇压在这片人为制造的、名为“归宿”的寂静深海之下。
夜风吹拂,卷起申鹤几缕未曾束好的白发,与空的金发悄然交缠。玉京台高处,两人相拥的身影在漫天升腾的霄灯映衬下,如同一幅静谧又暗流汹涌的剪影。
红绳上那一点嫩黄的风车菊,兀自在风中旋转,像一枚封印,也像一枚被锁住的、永不坠落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