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深处的光阴藤
雨水的雨刚润透茶园的土,我已站在老茶农的山场前。他正把茶苗栽在松树下,锄头翻动的声里,混着这茶得借松阴,松得靠茶肥的絮语。我蹲在旁学培土,看他把茶苗与松根的距离量了又量,你看这距,是让生里藏伴,就像住街坊的人,近了嫌挤,远了生分。这一刻,泥土的腥混着松针的香漫过来,我忽然看见茶苗与松根在土里交错的须——共生从不是刻意的缠,是藏在独里的伴,是混在孤中的依,在栽与护之间,把每个疏离的瞬间,都酿成可以相托的暖。
儿时的共生,是祖父的荷塘。他总在小满的清晨把藕秧埋进淤泥,荷叶舒展的声里,混着这荷得养鱼,鱼得靠荷的絮语。我拎着水桶在塘边学喂鱼,看他把飘落的荷叶捞起来铺在塘埂,你看这垫,是叶护着埂,就像搭伙的人,帮着才稳当。有次为鱼吃藕芽哭闹,他却把我拉到塘边看倒影,你看这影,是荷在水里养着鱼,鱼在泥里肥着荷,就像吵嘴的弟兄,打着打着更亲。木桶勒红掌心的酸里,混着他孤荷难茂,独鱼易瘦的教诲。
他的农具房里,总堆着些的家什:断柄的藕叉,漏底的鱼篓,裂了缝的荷缸。这房跟了我五十年,新叉利,旧叉知泥性,换着用才懂共生,他指着荷缸的拼缝,你看这接,是两半缸的合,越严越存水,就像过日子的伴,贴着才暖心。有年荷塘遭了虫害,他却把鸭雏放进塘里,你看这请,是鸭吃虫,粪肥荷,就像难办的事,找个搭子就顺了。果然那塘荷后来长得比往年更盛,鸭鸣的脆里,藏着比独养更活的趣——有些共生,藏在相济与相托的缝隙里。
少年时的共生,是先生的药圃。他总在处暑的午后把薄荷栽在丹参旁,根茎舒展的声里,混着这草得相帮,单种难长的絮语。我握着小锄在旁学间苗,看他把长得过密的薄荷移栽到白术边,你看这挪,是让密处疏,疏处补,就像扎堆的人,分分才透气。有个同窗为药材争阳光发愁,他却带我们看缠绕的藤蔓,你看这缠,是藤借树高,树借藤绿,就像互搭的伴,托着才出彩。药香浸凉指尖的爽里,藏着草茂需风,药香靠邻的深意。
他的药圃里,总堆着些的家什:多人共用的洒水壶,你传我接的锄具,轮流照看的育苗盆。这圃跟了我四十年,新壶匀,旧壶知药性,换着用才懂共生,他指着薄荷与丹参的间行,你看这隔,是各留着空,越匀越旺,就像共事的人,隔着点才自在。有次为药材长势不均焦虑,他却把长势好的移栽几株到弱处,你看这匀,是旺处帮弱处,就像有余的人,分点给不足才安。果然那圃药后来长得齐整,药香的混里,藏着比独旺更厚的丰——有些共生,藏在互济与匀调的间隙里。
成年后的共生,是母亲的蜂箱。她总在清明的清晨把蜂箱摆在油菜花田,蜜蜂振翅的声里,混着这蜂得采花,花得靠蜂的絮语。我举着纱罩在旁学查蜂,看她把分群的蜜蜂引到新箱,你看这分,是群大了得分家,就像住满的屋,挪挪才敞亮。有次为花期太短担心,她却把不同花期的花种混着播,你看这混,是前花接后花,就像接力的跑,续着才不停。蜂针蛰红指尖的疼里,藏着花无蜂不结果,蜂无花不成蜜的实。
她的养蜂场里,总堆着些的家什:拼接的蜂箱,修补的巢脾,共享的摇蜜机。这场跟了我四十年,新箱净,旧箱认蜂性,换着用才懂共生,她指着蜂箱的透气缝,你看这留,是蜂和花的气,通着才旺,就像相处的人,透点气才长久。有年春寒冻伤了油菜,她却把蜂箱挪到果园,你看这转,是花换着采,就像路走岔了,拐个弯就有伴。果然那批蜜蜂后来采出的混合蜜,比单一花蜜更醇,蜜香的浓里,藏着比独采更甜的融——有些共生,藏在转圜与续接的坚持里。
共生的质地,是带柔的韧。茶苗的嫩裹着松针的硬,能独能伴,能依能立,像株知趣的草;荷茎的脆浸着鱼鳍的滑,能挺能弯,能分能合,像柄藏水的伞;药草的柔泛着泥土的沉,能生能长,能离能聚,像丛懂让的绿;蜂翼的薄藏着花蜜的稠,能飞能停,能散能集,像群传香的使。这些被时光滋养的生命,像群共舞的友,把经年累月的孤,都酿成了可以相托的伴。
老茶农说真共生都带,他抚摸着茶丛与松树的间隙,你看这空,是各留着活口,就像相好的人,敬着才够久。有次见他把长得过近的茶苗移栽,这挪不是嫌,是让根各有处,就像太近的情,松松才不闷。这些带着分寸的相处,让你忽然懂得:真正的共生从不是窒息的缠,是藏着敬的伴,像荷塘的荷与鱼,蜂箱的蜂与花,既得经得住相托的暖,又得留得住独处的空,在依与离之间藏着活。
共生的声音,是带和的响。茶苗抽芽的声里,藏着独与伴的换,像首山场的诗;荷叶打露的声里,裹着挺与依的转,像段池塘的歌;药草拔节的声里,含着生与长的变,像句田圃的话;蜜蜂振翅的声里,浸着采与传的连,像阵花海的笑。这些藏在相伴里的响,像支混声的曲,让你在独处时听见相托的安,在疏离里记起该有的暖,明白共生的声从不是刻意的闹,是自然的和,像鸟唱虫鸣,风吟叶语,自有一种不需安排的谐。
老生物家说共生的余韵最耐品,他指着根瘤菌与豆科植物的根,这菌,吃着豆的养,还着豆的肥,比单长的更旺,就像共生的妙,藏着才够味。有次在荷塘录音,蛙鸣的、鱼跃的、叶摇的混在一起,竟成了首天然的共生曲,这是生与生的和,比任何乐章都动人。这些藏在相伴里的响,像杯合酿的酒,让你在独酌时尝到共饮的甜,在隔阂里记起该有的亲,明白共生的声从不是刻意的黏,是自然的依,像藤绕树,云伴月,自有一种不需强求的契。
共生的色彩,是带融的混。茶苗的绿里泛着松针的黛,像山场的画;荷叶的碧里透着莲花的粉,像池塘的妆;药草的青里藏着花朵的紫,像田圃的绣;油菜花的黄里带着蜂蜜的金,像花海的霞。这些被时光调和的色,像幅流动的画,让你在凝视时忽然懂得:共生的色从不是孤艳的亮,是交融的润,像合栽的茶,越久越见醇,像共舞的花,越杂越见繁。
画师说最高级的共生是,他用淡墨画《松茶图》,你看这茶的柔倚着松的刚,比单画的更活,就像共生的妙,藏着才够味。有次见他画《荷塘》,故意把鱼影画在荷叶下,这藏不是躲,是相护,就像共生的境,带着些隐才显真。这些带着含蓄的画面,藏着最通透的观——没有必须张扬的伴,只有恰到好处的依,就像世间的共生,太过直白反而浅,带着些含蓄才显深,像地下的根,看着各长各的,其实在土里缠。
共生的隐喻,是处世的敬。孩童时的分是种知,把零食分给伙伴的稚里藏着纯粹的乐;少年时的帮是种试,替同学解答难题的真里藏着青涩的善;成年后的托是种责,与同事互为支撑的韧里藏着通透的义;老年时的盼是种境,看着晚辈互携前行的静里藏着沉淀的慰。这些层层递进的敬,像条共行的路,从陌生到相熟,从疏离到相托,终会在岁月里愈显温暖。
老禅师说共生是心上的桥,他指着寺前的双生树,这树,根连着根,枝岔着枝,不是抢,是让,就像人间的伴,借着才立。有次听他讲互为因果,指着檐下的燕子窝,这燕,借檐避雨,叼泥补漏,就像共生的理,欠着才还,他的手掌抚过树干的疤,像在触摸相依的痕。这些物我相融的瞬间,像座相通的桥,让你在孤立中尝到相托的甜,明白有些共生只在具体的事里,有些温暖却在无形的情里,有些依靠付出,有些相伴靠感恩,像藤与树,藤借树高,树因藤美,各有各的得。
共生的记忆,是血脉的续。祖父的荷塘现在成了村里的湿地公园,荷下的鱼、塘边的鸭,还记着互肥互养的叮嘱;先生的药圃传给了合作社,薄荷与丹参的间行里,还留着分着才旺的话;母亲的蜂箱现在由年轻人打理,不同花期的花田连着片,蜜香里飘着续着才不停的笑;这些被时光铭记的生命,像一本本翻开的相托史,每个褶皱里都夹着一次共生的暖,翻开时,能看见祖父喂鱼的慈,先生间苗的智,母亲查蜂的细。
去年雨水回到山场,在茶丛与松树间发现块共生的苔藓,一半长在茶根,一半覆在松皮,像块翡翠的补丁。我把它留在原地,看新的苔藓慢慢蔓延,这是你当年问何为共生时,老茶农特意留的,说长满了就懂了,守山人的声音里带着淳朴,你看这漫,是苔记着相伴的暖,越宽越见亲。山风掠过茶丛,松涛与茶香缠在一起,像首无字的歌。
仲夏的雨把荷塘的荷叶打得翻卷时,我又站在祖父的荷塘。新结的莲蓬正在塘心晃,侄儿正在用旧鱼篓捞萍,你看这捞,是萍肥着鱼,就像共生,总得有个换,他笑的样子像极了祖父,日子也一样,靠着才够味。我忽然懂得,那些看似简单的伴与独,实则是岁月沉淀的慧,没有一依一托的暖,哪来这份相济的境。
准备离开时,在母亲的蜂箱旁发现块混着花蜜的蜂蜡,是蜜蜂与花朵的合,像块凝固的甜,这是她特意留的,说花与蜂的情,都在这蜡里,妹妹的声音里带着怀念,你看这硬,是熬了才成,心也一样,磨着才黏。我把蜂蜡融在香炉里,看香气漫过屋子,像阵续着的暖,让眼眶忽然热了。
走出很远再回头,山场的茶与松在暮色里连成起伏的绿,荷塘的叶与花在月光下铺成浮动的碧,药圃的草与药在灯影里织成斑驳的锦,蜂箱的蜂与花在风里晃成流动的金。风裹着茶的醇,带着荷的清,带着药的苦,带着蜜的甜,我忽然看见共生深处的光——它从不是窒息的缠,是自由的伴;不是失衡的倚,是平等的托。就像那些在世间行走的人,心中若有颗共生的种,便能在相托时知敬重,在独处时念感恩,把每个疏离的瞬间,都活成可以相济的暖,像茶与松,松为茶遮阴,茶为松添翠,让那些看似微小的光,最终都变成照亮彼此的阳,像蜂与花,蜂为花传粉,花为蜂酿蜜,成就了对方,也圆满了自己。
转身离去时,手机收到儿子的消息:爸,我在阳台种了薄荷和番茄,薄荷长得旺,番茄也结得多,原来它们真的会互相帮忙。字里的喜漫过屏幕,像颗刚结的果。我知道,这份共生的慧会一直跟着我,继续在岁月里传递,把每个遇见的孤,都酿成可以相托的伴,让那些看似孤单的时刻,最终都变成生命里最暖的光,像双生的树,根在土里缠,枝在天上牵,共沐着风雨,也同享着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