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往复的光阴轴
霜降的风刚卷走院角的第三片梧桐叶,我已站在老园丁的花锄旁。他正把枯萎的菊枝往竹筐里拾,枯枝断裂的声里,混着这花得对着霜雪才够显风骨,太娇了熬不过冬,太硬了失了柔,含着心等才够妥的絮语。我攥着小剪学修枝,看他把半枯的根须小心埋进温土,撒上草木灰,你看这护,是让根记着该有的劲,就像谢了的荣,藏着藏着才够再发。这一刻,枯叶的脆混着泥土的腥漫过来,我忽然看见新芽在根须间冒出的嫩——枯荣从不是单向的消亡,是藏在枯里的盼,是混在荣中的韧,在谢与开之间,把每个看似落幕的瞬间,都酿成都能重逢的序。
儿时的枯荣,是祖母的藤架。她总在立冬的雾里把蔫了的牵牛花藤往架下拢,枯藤缠绕的声里,混着这藤得对着暖阳才够显活气,太干了抽了筋,太湿了烂了根,捂着心养才够匀的絮语。我捧着瓷盆学移栽,看她把最干瘪的藤梢剪去,只留靠近根部的几节,你看这剪,是让藤记着该有的蓄,就像枯了的叶,等着等着才够绿。有次为藤叶全黄哭闹,她却拉我看盆里的水仙:你看这芽,是在干球里憋出的绿,就像枯荣的妙,藏着点才够冒。水珠沾在藤茎的凉里,混着她枯是歇的脚,荣是长的路的教诲。
她的储物间里,总堆着些的物件:风干的花种(收了三十年的籽),编了又编的草绳(捆了百次的藤),记着枯荣时序的木牌(哪月剪枝哪季开花)。这架跟了我五十年,新藤绕架,旧藤知劲,带着枯才懂荣,她指着木牌上的腊月藏种你看这刻,是盼着开春才留的记,越深越见等的切,就像空着的架,候着候着才够满。有年暴雪压塌藤架,她冒雪把断藤拾进暖房,刚歇的藤,不能再冻着,果然来年春天,新藤顺着架又爬满了墙,花开得比往年更艳,藤芽的嫩里,藏着比繁盛更重的盼——有些枯荣,藏在守护与等待的缝隙里。
少年时的枯荣,是先生的书斋。他总在小雪的冷天里把泛黄的书页往阳光下晒,纸页翻动的声里,混着这书得对着岁月才够显厚重,太新了少了味,太旧了破了页,凝着神护才够妥的絮语。我捧着布巾学擦书,看他把虫蛀的纸页用浆糊仔细粘补,还在扉页题上旧籍新读你看这补,是让书记着该有的续,就像枯了的墨,研着研着才够浓。有个同窗为考试失利沮丧,他却带我们去看后山的松柏:你看这绿,是顶着雪才够劲,就像枯荣的妙,扛着点才够青。墨香浸着寒意的凉里,藏着歇是枯的意,续是荣的魂的深意。
他的书案上,总压着些的物件:修过的线装书(读了几代的余韵),写满批注的旧卷(注了千处的感悟),记着典籍流转的名册(谁借过哪本书哪年归还)。这斋跟了我四十年,新书有墨香,旧卷知味,带着旧才懂枯荣,他指着名册上的张三重读你看这写,是盼着传承才留的痕,越淡越见续的柔,就像断了的线,连着连着才够牵。有次我因作文写不出撕了稿纸,他把我拉到窗边看残菊:你看这花虽谢了,可根还在,明年还能开,写作也一样,停一停再写就顺了,那番话像盏灯,比任何安慰都让人振作,话语的暖里,藏着比说教更明的引——有些枯荣,藏在等待与重启的间隙里。
成年后的枯荣,是父亲的林场。他总在大雪的寒夜里把冻裂的树干用草绳裹紧,斧头修枝的声里,混着这树得对着风雪才够显挺拔,太弱了易折断,太刚了易开裂,想着心护才够稳的絮语。我举着锯子学截枝,看他把病枯的枝桠锯下后,在切口涂上山漆,你看这护,是让树记着该有的愈,就像枯了的干,养着养着才够壮。有次为松树大面积染病焦虑,他却背着药箱巡林:枯了的枝得剪,病了的叶得治,树才能再青,果然半年后,林场又恢复了绿意,药味的苦里,藏着比葱郁更重的责——有些枯荣,藏在救治与守护的褶皱里。
他的工具房里,总放着些的物件:磨亮的修枝剪(剪了万枝的锋利),补过的草绳(缠了千树的柔韧),记着林木养护的本子(哪片林该修枝哪棵树要治病)。这场跟了我四十年,新苗茁壮,老树知劲,带着伤才懂枯荣,他指着本子上的春季补种你看这记,是对着荒芜才找的法,越细越见愈的切,就像枯了的林,育着育着才够绿。有次台风刮倒了一片杨树,他没把树当柴烧,反而锯成木料存起来:枯了的树也有用,能打家具能盖房,果然那些木料后来成了村里新房的梁,木纹的深里,藏着比繁盛更实的用——有些枯荣,藏在转化与利用的褶皱里。
枯荣的质地,是带柔的韧。藤架的木裹着藤的绿,能枯能荣,能等能盼,像个藏春的架;书斋的纸浸着墨的香,能旧能新,能补能续,像本记时的卷;林场的树藏着生的劲,能枯能青,能治能育,像片守绿的林。这些被时光浸出往复的物,像群会轮回的友,把每个看似终结的瞬间,都变成可以重启的始。
老园丁说真枯荣都带,他抚摸着菊根的新芽,你看这嫩,是憋着劲才冒的头,太浅则弱,太深则闷,留着三分隙才够长。有次见他把刚出芽的花苗往阴凉处挪,太晒了会枯,得慢慢适应,这些带着体谅的等待,让你忽然懂得:真正的枯荣从不是盲目的更替,是清醒的守护,像藤架的等与盼,林场的治与育,既得经得住岁月的磨,又得留得住初心的韧,在枯与荣之间藏着道。
枯荣的声音,是带轻的响。枯枝断裂的声里,藏着歇与蓄的换,像丛菊花的诗;枯藤缠绕的声里,裹着养与活的转,像架牵牛的歌;纸页翻动的声里,含着护与续的变,像本旧书的话;斧头修枝的声里,浸着治与愈的连,像片林场的语。这些藏在枯荣里的响,像支温润的曲,让你在失落时听见重启的盼,在沉寂里记起该有的劲,明白枯荣的声从不是终结的叹,是等待的韵,像叶归根,像芽破土,自有一种不需催促的缓。
老木匠说枯荣的余韵最耐品,他指着父亲的林场,这疤,是经了风雨才够深的记,比新枝更见韧,就像枯荣的妙,等着才够味。有次在先生的书斋旁静坐,翻书的、写字的、窗外的雪声混在一起,竟成了首天然的枯荣曲,这是护与续的和,比任何颂歌都入心。这些藏在枯荣里的响,像杯温茶,让你在淡里尝到回甘的暖,在沮丧里记起该有的盼,明白枯荣的声从不是刻意的悲,是自然的轮,像春去秋来,像寒来暑往,自有一种不需强求的序。
枯荣的色彩,是带旧的新。菊根的褐里泛着芽的绿,像丛藏劲的花;藤架的灰里透着藤的青,像架藏春的木;旧书的黄里闪着墨的黑,像本藏韵的卷;林场的褐里藏着树的绿,像片藏青的林。这些被枯荣染透的色,像幅往复的画,让你在凝视时忽然懂得:枯荣的色从不是炫目的艳,是旧后的新,像老菊根的褐,越等越见绿;像旧藤架的灰,越候越见青。
老画师说最高级的枯荣是,他画《枯菊图》,故意让菊枝虽枯却根须饱满,你看这藏,是谢了也记着该有的蓄,比盛放的更见劲,就像枯荣的妙,憋着点才够久。有次见他画《冬林》,让林木虽秃却枝干挺拔,这挺不是僵,是枯了也记着该有的势,就像枯荣的境,等着点才够青。这些带着希望的等待,藏着最通透的观——没有必须悲戚的枯,只有恰到好处的歇,就像世间的枯荣,太过伤感反而滞,带着些盼才够续,像祖母的藤架,等着够久,续着够长,比一味惋惜多了层与自然相契的智。
枯荣的隐喻,是轮回的草。枯草的黄是初歇的枯,新苗的绿是重启的荣,老草的韧是沉淀的候,嫩草的鲜是岁月的续,各有各的劲,却都向着同一片土。这些层层递进的轮,像丛生生不息的草,枯得越静,荣得越盛,终会在岁月里愈见往复。
老禅师说枯荣是心上的轮,他指着寺后的荷塘,这荷谢,是等着来年再开的蓄,就像人的志,歇着才够劲。有次听他讲,指着阶前的落叶,这落,是等着归根护花的愿,就像枯荣的理,藏着才够开,他的手掌抚过带霜的草叶,像在触摸往复的暖。这些物我相融的瞬间,像颗饱满的种,让你在当下尝到重启的甜,明白有些枯荣只在身的变,有些希望却在心的盼,有些枯是为了歇,有些荣是为了续,像枯与荣,枯借荣的续显盼,荣借枯的歇藏劲,却终究枯是枯,荣是荣。
枯荣的记忆,是生活的暖。祖母的藤架现在摆在民俗馆,缠绕的枯藤还在,参观者说这是能摸着盼的架;先生的旧书成了校史馆的展品,修补的纸页还在,学子说这是能看着续的卷;那些父亲的林场,现在成了生态馆的景致,养护的树木还在,访客说这是能透着愈的林。这些被时光赋予往复的枯荣,像一本本记着盼的日记,每个芽尖里都夹着一次重启的劲,翻开时,能看见祖母护藤的柔,先生补书的细,父亲护林的实。
去年霜降回到院角,在老园丁的花锄旁发现盆没移完的菊,是他临终前还在护的,说等开春,就能再开了,新园丁的声音发紧,菊根的嫩里还留着指痕,你看这护,是憋着劲才埋的土,越浅越见盼。风声漫过院角,枯叶的脆与泥土的腥渐渐重合,像首无字的歌。
立冬的雾把藤架的木染成深褐时,我又站在祖母的储物间前。新收的花种正在纸袋里装,理种的侄女把枯萎的花茎单独收好,太奶奶说过,枯花能留种,来年能再开,她的手在花种袋上贴了标签,日子也一样,歇一歇再走,就有劲了。我忽然懂得,那些看似终结的枯,实则是岁月酿就的序,没有一枯一荣的悟,哪来这份通透的盼。
准备离开时,在先生的书案里发现本补到最后一页的诗集,春去秋来,枯荣往复八个字写得格外轻,像句醒人的语,这是他特意留的,说枯荣的字,得带着盼才够真,守案的老人声音发颤,你看这轻,是笔记着续的柔,心也一样,有几分等才够续。我把诗集抱在怀里,看阳光透过字迹在地上投下的影,像丛待发的芽,让眼眶忽然热了。
走出很远再回头,院角的枯荣在暮色里成了轮回的草,藤架的盼在月光下泛着木的光,书斋的续在灯影里凝着墨的魂,林场的愈在风里闪着树的亮。风裹着叶的脆,带着土的腥,带着墨的香,带着树的青,我忽然看见枯荣深处的光——它从不是单向的消亡,是清醒的等待;不是短暂的落幕,是长久的重启。就像那些在世间行走的人,心中若有颗枯荣的种,便能在失意时知等待,在沉寂里懂重启,把每个看似终结的瞬间,都活成可以重逢的序,像老园丁的菊,等着够久,开着够艳,既经得住岁月的磨,又留得住初心的盼,让那些看似微弱的芽,最终都变成生命里最盛的花,像父亲的林场,枯过之后更青,守过之余更茂,余味里都是岁月的甜。
转身离去时,手机收到朋友的消息:辞职后在家整理旧物,翻出大学时的笔记,忽然想起您说枯荣是给自己留的盼,原来有些续,真的会跟着枯叶味长进心里。字里的盼漫过屏幕,像缕照着枯荣的光。我知道,这份枯荣的慧会一直跟着我,继续在岁月里往复,把每个遇见的枯,都变成可以重启的荣,让那些看似落幕的时刻,最终都变成生命里最美的序,像四季的枯荣,春让枯木发新芽,夏使弱苗成壮株,秋令繁花结新籽,冬叫冻土盼新春,各有各的盼,却都在时光里,藏着一个够得着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