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空气,诡异的寂静了一瞬。
师兄弟俩人都没想到,风禾会这么直接的问出来,一般人就算有所猜测,也不会打探太多。
但风禾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做任务,对于她而言,幻境中的一切都是假的,自然只会快刀斩乱麻,不会去纠结有没有礼貌的问题。
“额”,云常一时词穷,小心翼翼地将目光瞥向身旁的云竹,这个问题,他虽然知道答案,但也不好代为答复。
清瘦的少年长久沉默,垂着头,盯着地下的那滩血渍,不知在想啥。
一阵微风吹来,挂在檐下的青铜铃叮当作响,打破了这份静谧。
正当风禾以为云竹不会开口的时候,沉默的少年抬起头,又恢复了那副内敛的样子,轻声说道,“他是御前侍卫统领林野。”
“啊,御前侍卫居然会来到这里,不愧是国寺”,风禾语气惊讶,将小门小户、没见过大官的少女演的活灵活现。
接着趁热打铁,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冒出一句,“我刚刚听见,他叫你世子……”
“咳咳”,云竹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他是镇南王世子这件事,在寺里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大部分世家大族也是知道的,只是碍于许连时的威名,不会出去乱说。
因此,风禾一问,云竹也只是略一思考,就讲了真话,“镇南王是我爹爹,我因自小体弱多病,拜在师傅门下学习武艺,强身健体。”
和风禾猜测的一样,云竹真名许玄龄,出生时体弱多病,许连时又常年在外征战,家里没有大人照料,小时候没少受苦。
一次大病,让他差点丢了性命,恰逢许连时难得休沐在家,便抱着他来般若寺寻求佛祖保佑,被寺里的喜慧大师撞见。
直言这孩子有慧根,只是体弱容易被冲撞,若想平安长大,最好还是把他寄养在寺庙里,日日礼佛,沾染佛气,远离世俗,方能保住性命。
唯一的后代,许连时再是不舍,为了让他平安长大,还是把云竹送到了庙里。
云竹小时,一半时间在家学习君子六艺,文韬武略均衡发展,一半时间过来寺里居住。
越大,越觉得那个家冷冰冰的,加上一些特殊的原因,云竹很少回去。
倒是跟自己的师兄弟们关系更好。
当然,这些杂乱的隐情,云竹一笔带过,只说了说自己的身份。
本以为风禾只是普通的香客,今晚露了这么一手,倒让他刮目相看,好感度倍增。
若是他娘也有这样的武功,就不会……
师兄弟俩走后,风禾去门外挖了些土来,盖在院里的血迹上面,将之一一清扫干净。
断肢已经被那群流民捡走了,虽然现在的医术,无法实现断肢再生,但终究还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小院又重新安静了下来,“吱呀”,瘸腿的妇人动作小心的打开门缝,往外瞅了瞅。
风禾坐在院里的石凳上,低着头沉思,月光从头顶照下来,整张脸半明半暗,似神佛又似妖魔,阴森恐怖。
围墙上站了两只乌鸟,豆大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少女却浑然未觉。
老妇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关上房门,拴好门窗,战战兢兢地走到床边,盖上被子强迫自己入睡。
呼吸声渐匀。
风禾慢吞吞的走进房里,在床上打坐到天亮。
中午吃完饭,风禾去找了正在带师弟们练功的云常。
“我想着圣上都听到了消息,说不定外面的情况会有些改变,想去琅耀城打探一番,若是情况好转,得赶紧归家去,我母亲只怕等急了”,少女说明来意。
随机话锋一转,“可能劳烦小师傅,帮忙找个熟悉城中情况的人带带我。”
如今情况复杂,外面乱象冲天,风禾虽有一身自保的功夫,终究还是个外地女子。
这般有理有据的请求,让云常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只能说了句稍等,便转向后院的喜慧大师请示了。
等了片刻,云常快步跑回来,“师傅说,这个节骨眼上,本不该让施主您去冒险,但念在您也是一片孝心,便让我师弟陪您走一趟。”
他口中的师弟,指的正是云竹。
师傅说,云竹这么久没回家,只怕也想家了,让他回去看看,云常咽下未尽之言。
风禾料想的无错,能教出云竹这般心软的徒弟,喜慧只怕也是这种性格,不然为何明知流民危险,还把他们收留在寺内。
这种情况下,能够成功进城的,恐怕就只有世子爷云竹了。
又多了一个接触任务目标的机会。
两人走下台阶,到农户家雇了辆马车。
虽在寺里糙养长大,但大小也是个世子爷,云竹并不会赶车,风禾主动接过了缰绳。
一路上,刚收完稻子的田地已被勤劳的农人整整齐齐地打理了出来。
上面的秸秆被拔得干干净净。
许久未下雨,连田边灌水的沟壑都干涸了,田地大片大片的干裂,就连最顽强的野草,也是一片枯黄的样子。
马车每驶过一段距离,便可见几个游荡的流民,大多饿得脸颊凹陷,骨骼突出,身上散发着一阵恶臭。
老弱妇孺还好,有些壮年男子见是个女的在赶车,竟想偷偷摸摸地跑上来抢劫,又被风禾手里的大刀吓开。
云竹见了,眉头越皱越紧。
一直到了琅耀城边,情况才好了起来,城下设了粥棚,还有供流民居住的帐篷。
城内的官员和富户们正在挨个施粥,流民排成长队,拿着破碗,嗷嗷待哺。
四周随处可见穿着铠甲、拿着大刀的官兵在维护秩序,时不时传来一阵婴孩的嚎哭,逃难的人唉声叹气,秩序还算井然。
似乎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人赶着马车过来,好几道目光都粘在了上面。
城门口,多了几道带着铁钉的栅栏,十多个官兵把守在门外,挨个的查看进城的人的户籍凭证,除琅耀城户籍外,外地的人一概不得进城。
风禾和云竹下了马车,后者从怀里摸出一张王府的玉牌递了过去。
检查的官兵一看,原本严肃的脸迅速堆满笑意,恭敬的把栅栏移开。
有个年纪小的兵卒不懂,还想按照惯例过来检查风禾的户籍凭证,被领头的人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
两人一路无波无澜的进了王府。
流民不得进城,但城中百姓的生活还是受到了影响,人人自危,小摊小贩都少了很多。
天色渐暗,不是打听消息的好时候,云竹刚进城,王府的人便得到了消息前来接应。
管家满面笑意将两人迎进去,云竹自下了山便心事重重,一回家,便急匆匆的去了书房,只让管家好好招待风禾,别怠慢了客人。
却不知道,天色完全暗下来以后,本该熟睡的人从里面锁了屋门,翻窗而出,向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