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你这闺女,走路可慢些,摔疼了吧。”
风禾眼冒金星的站起来,谢过前来扶人的老妇,“谢谢大娘,我没事。”
“我听人家说,咱们云清国,之所以有这么多妖物,全是因为那个。”
“当今皇后,传说是从断魂界来的哩……”
馄饨摊摊主短胖的手指照旧往天上指了指。
风禾吃着馄饨,这些话已经听过一遍,内心没什么波澜,无论是扶人的老妇还是面前的摊主,都在证明,幻境重来了。
一般而言,碰到阵眼发狂,将全幻境都灭了的情况下,这个幻境就已经闯关失败,里面的活物理应身死道消。
风禾刚落地就查看了一下,体内的灵气几乎消耗一空,储物袋里的灵珠和灵石也没什么剩余,几乎掏空了她和祁京的家底。
为了重塑阵眼,回溯剧情,保住小命,这回可是下血本了。
当然,也少不了那位的帮忙。
早在上城楼,听到皇帝和许连时的对话的时候,风禾便明白,一切都迟了。
看在骠骑大将军满头白发,一身伤痕,仍旧忠心耿耿、效忠皇家的份上,皇帝说了实话。
也是看在他人之将死,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多久,才将一切和盘托出,被藏在旁边的风禾和祁京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场暴动,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针对许家的阴谋。
许连时太老了,再过一年就已满五十五岁,须弥界的人寿命普遍不高,六七十岁已是牙齿掉光,在家颐养天年的年纪了。
这位老将军仍旧挺着一身脊梁,四处征战。
人老了,对于一些东西的坚持,忽然就没那么坚定了。
在一次班师回朝,得知幼子听闻他回来,又去了般若寺久住之后,许连时看着空荡荡的镇南王府叹了口气。
周围的小国,该争的土地,该打的仗,他已替皇帝尽数纳入麾下。
云清国如今军队疲软,国库空虚,剩下几块难啃的骨头,即使是他许连时,也没有把握啃下来。
是时候金盆洗手,告老还乡了,也不算违背许家的祖训。
向来只会弄刀弄枪的武将,难得静坐在书房,拿起毛笔,沉吟半晌儿,慎之又慎的在奏折上写了一封请辞的折子。
趁着皇帝龙心大悦、论功行赏,心情正好的时候递了上去。
除了打了胜仗,寻到了珍宝,这位天子向来难辨喜怒,任何时候都表情淡淡的。
那天的表情却罕见有些低沉,看完折子,许久没说话,正当许连时认为他不会同意的时候,永泰帝轻轻点了点头,面容转为和煦,“爱卿一生戎马,也是时候颐养天年了,是朕考虑不周。”
“只是,北方目前尚有战乱,外族不断骚扰,朝廷中得用的将领青黄不接,还得请爱卿再暂时顶替一段日子。”
许连时行了一个大礼,“臣分内之事,自当竭尽全力。”
这么多年的战都打了,皇帝也有松口的意思,最后再守个边境而已,也不花多长时间,许连时没什么问题。
许大将军晓得低调行事、不惹人猜忌,不让皇帝觉得他有威胁,却不知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
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
许连时连儿子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径直去了北方。
刚上任不久,便接连接到皇帝的两封急诏,说是琅耀城起了流民之患,让他带军队前去护驾。
许连时拿到诏令,特意选了几支符合规格的军队,急急忙忙的回朝支援。
接下来发生的事,跟风禾看到的大差不差。
永泰帝借着流民一事,悄无声息的谋划了一个局,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卸掉许连时的兵权,击碎他的威望。
除了派人鼓动流民自发组成的野队,还下令让地方官员派军队阻拦,让许连时困在回城途中。
不断散播他谋反的消息,使之在民间、军中、朝堂之上失去大众的信任。
又派刘恒杀害镇南王府一家,活捉许玄龄,逼迫许连时在护驾与救子之间的焦灼下,不得不加大兵量,做实谋反的细节。
许连时自问问心无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到封地上养老,但许家军是他带出来的,对许连时忠心耿耿,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这么多年,许连时也没少替永泰帝办些见不得人的事,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不解决此人,永泰帝彻夜难安。
当然,皇帝九五至尊,不会把话说得那么直白,这些都是风禾根据两人的对话,以及看到的细节,半蒙半猜推测出来的。
说完这些,刘恒依令打开另一个房间的房门,里面是几十具僧人的尸骨。
都是般若寺的熟面孔,甚至连喜慧的尸身也在此处。
近年来,佛家越发势大,不仅深受国内百姓的崇拜,还囤积了全国近七成的田产。
寺庙产业众多,土地兼并严重,百姓没有地种,这些和尚却一个个吃的脑满肠肥。
奈何先帝就是靠国师的辅助才得以起家,重佛的传统一直延续至今,永泰帝也不好打破。
眼见国库空虚,农事疲软,想要快刀斩乱麻,永泰帝想出了这一招釜底抽薪之策。
云竹与般若寺众僧来往密切,借由此事,以窝藏逃犯之嫌将全寺捉拿,顺带收回土地。
般若寺作为国寺,是一个很好的开端,接下来,永泰帝将以此为矛点,逐步收回全国寺庙中大大小小的土地。
“连时,你自幼便是个通透人,朕也不想将事情闹得太过难看,你若愿意自刎于三军前谢罪,朕只当没这回事,放了玄龄和跟你谋反的那些下属。”
永泰帝声线平缓,一如几十年前,向他承诺的那样。
许连时记忆恍惚。
“连时,土保城乃入关要地,万万不可割舍于人,你放心,朕已经安排好内应,一定确保将军夫人性命无忧。”
……
往事如风般飘散,死得死,伤的伤,事到如今,纵使知道永泰帝这人不可信,但想要保全幼子及许家军上上下下十来万人的性命、那些跟他风里来雨里去的下属,许连时也只能照做。
君心难测,他最后看了一眼效忠了一辈子的皇帝,脱下了身上的铠甲,卸下了腰间的配刀。
年迈的身体,连日的奔波,让他头脑发昏,脚下虚浮。
却还是强撑着,抱起自己奄奄一息的幼子,往城门口走了出去。
迎接既定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