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房内，风禾与余江面面相觑。
余江是寅境长老的徒弟，师侄俩塞钱走后门的那个人。
比起几年前，面容成熟了许多，性格也更沉稳了。
听周雪堂说，这几年余江很得寅境长老的信任，已成为他座下最风光的徒弟，替师父管理整个集市。
乍看自己的师父对着一个年纪尚小的女子毕恭毕敬，余江虽尽力控制表情，还是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诧异。
风禾也是一样的心情。
凌剑宗和炎火集市、青衣门隔了十万八千里，裴玉也才二十多岁，从未听说，她在这儿还有什么除她之外的人脉啊？
当时买完药材，寅境把两人请到了炎火客栈的包厢里，点了一桌好菜。
身后跟着的一众弟子都没有领进来，只单独带了一个余江，至于风禾，轮椅在裴玉的手上，是被她推着进来的。
“您亲自莅临，老夫老眼昏花，险些失了礼数，还望勿怪。”
寅境亲自给两人上了茶，小心翼翼的寒暄了几句后，才步入正题。
开口前，先咳嗽了两声，目光朝风禾的方向看了一眼，面露难色，“咳咳，您看，今年的账本……”
裴玉抚了抚手上的茶杯，撇去上面的浮末，将之放在风禾面前，眉眼未抬，话语平静，“无妨，她是我的人。”
寅境长老对风禾没印象，余江这两年却没少和风禾师侄俩打交道，风禾缺了哪本书，或是想找个不太常见的灵植，都会托周雪堂的关系给他打点，借青衣门的藏书阁看看。
裴玉这句话一出口，余江的表情再次裂了一瞬。
风禾虽然好奇，却极懂规矩，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安静地吃着裴玉递过来的茶水和糕点，尽量放低自己的存在感，并不插话。
寅境长老见状，从储物戒里拿出一本厚厚的账本，递给裴玉。
“这是今年集市的所有账目，依照您的意思，引入了一家灵兽坊，另外，还在您的牵线下，扩充了和星宿城、菡萏城等城市的合作，盈利比去年翻了一些。”
裴玉坐在主位，没回话，垂头一页一页的翻看过去，速度缓慢，让寅境有些战战兢兢。
他一把老骨头了，自认为很是见过些大场面，却一向看不透这女子。
直到门外上菜的伙计敲响了房门，裴玉才合上账本，将之收入储物戒中。
……
走时，余江见风禾多吃了两块糕点，连忙招来伙计，急匆匆的让人给她打包了几盒。
能得到寅境长老的信任，管理整个集市，自然没有蠢人，是人精中的人精，裴玉态度漠然，不好巴结，她带的这个女修却是身体羸弱，懵懵懂懂。
饭桌上只顾着吃，日常来他们青衣门借书看时，也寡言得很，礼数周全，比裴玉要好接近一些。
果然，见寅境的徒弟如此上道，风禾还不知道该不该收，裴玉就先伸手把包好的糕点接了过来，面上的冰冷也融化了些许。
到了街道上，想起家里没新鲜肉了，两人又去买了些幻梦猪肉，肉贩子打好的牛肉丸和鱼丸也一并买了几斤。
这个季节正是菜蔬最丰富的时候，家里没有的蔬菜，风禾也一样拿了些，杂七杂八的调料、小零嘴儿买了一堆，把整个储物袋塞得满满当当。
裴玉安静的陪逛，任劳任怨的推着轮椅，并不嫌烦。
东西买完了，跟聂大娘和几个卖菜的谷农说了一声，乘坐掩日上了高空，风禾才终于憋不住问出口，“咋回事啊？”
裴玉轻笑，“还以为你能憋到什么时候呢。”
进客栈包厢之前，两波人马有意避嫌，在大街上并不交流。
出来时，寅境长老也没有亲自送到门口，一改先前恭敬的态度。
风禾猜测，裴玉与他的交易应该是私底下进行的，不便表露在人前，因此，内心再好奇，刚才也一直憋着，没敢在公众场合问出口。
怎么裴玉还成了青衣门长老的上司了呢？
裴玉拆开一盒糕点，伙计包的还算精致，用平滑的木盒隔开，一盒放了八个。
拎出一个塞到风禾的嘴里，自己也吃了一个。
“唔，味道还行，就是有点噎人。”
风禾翻了个白眼，明明是她自己爱吃，为了维护形象，硬生生憋着没拿，这会儿倒是不装了。
手向上一伸，“噎人就给我，我不嫌弃。”
裴玉轻轻挥开她的手，又往嘴里塞了一个，“你伤还未好，不宜吃甜食，我大发慈悲，帮你解决了吧。”
“德行……”
一连吃了三块糕点，只感觉嘴里都甜腻腻的，胃里也堵得慌，裴玉才意犹未尽地盖上盖子，塞到风禾手里。
“诺，吃吧。”
接着，讲起他与寅境的渊源。
“这个集市，算是我的产业。”
当初裴玉在炎火之森受伤，到素芳谷静养时，那只火焰虎的幼崽被不小心放跑。
跑到无极宗和青阳宗的领地，还因此引发了几个宗门之间的争斗。
“那场战斗，寅境也参与了，受了重伤，我外出寻找幼虎时，意外撞见，出手救了他，为报答救命之恩，他现在效命于我。”
“当时这个集市于青衣门而言，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产业，并不受重视，才落到了寅境手里，改造之初，我出了一部分银钱支持，算是半个东家，他每年需分一部分盈利给我。”
裴玉轻描淡写。
她的话半真半假，确实解释了她与寅境之间的关系，也说明了为何在饭桌上，寅境对她毕恭毕敬，临走前，还把一张储存灵石的晶卡递给了她。
应该是今年的分红。
风禾撇撇嘴，裴玉的话，向来只能信一半。
她可没忘记，当时这个集市的管理者，是青衣门的另一名长老，也在那场大战中受了重伤，才被寅境趁机接过。
而不像裴玉说的，是什么边缘产业，不受宗门重视。
另外，寅境长老对裴玉的态度，也不像合作伙伴，反而像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恭敬，如若只是救命之恩，会感激，却不会畏惧。
说不定，整个炎火集市，都是裴玉的产业，连寅境长老都只是个打杂的，替她办事而已。
实力再强大，裴玉现如今也只是凌剑宗的一名普通弟子，如何能操纵另外一个宗门的核心长老。
电光火石间，风禾的记忆回溯，想起刚见面时，裴玉受了重伤，表现出来的若有若无的引诱。
就连周雪堂都差点把持不住，起了夺宝的心思，素芳谷门内，更是因为意见不合，爆发了一场内斗。
赵三斤作为管事，知道些许内幕，还曾经跟她说过，事后审问时，那名看管幼虎的弟子再三表明，自己确实没打盹，但幼虎却不知为何还是逃走了。
蹊跷得很。
如果，这本就是裴玉的计划呢？
如果，当时素芳谷众人心智不坚定，起了夺宝的心思，是不是发生斗乱的，便是她们素芳谷了。
而那只幼虎，也没见裴玉有多么宝贝，反而将其余三个宗门搅得的苦不堪言。
裴玉莫不是，趁着那次机会，深入了青衣门的内部，趁机接管了集市？
风禾想到这，打了个寒颤，要知道，裴玉当时未满十五岁，何来这么深的心思。
要是她再贪一点，不得玩死她……
瞥见小哑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怕是回过味来了，裴玉也没张口解释，他本就是这样一个人，无意在风禾面前扮演名门正派，早点认清，还能早点接受。
空中风大，裴玉只是不着痕迹的升起一道灵力屏障，挡住了前面吹来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