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兰见她出手阔绰,一下子买那么多水粉,乐坏了,送她三朵娟花后,又卖力推荐姨妈巾。安子娴问了问价格,已经降到三百五十文了。白玉兰说若是诚心想买,价钱还可商量。
安子娴自然不会买,猜想可能仿制品上市了,价钱才会下降。以后竞争会越来越越激烈。最后烂大街,成为白菜价。
阳泉县府就这么大一点地方,购买力有限,互相倾轧是难免的。姨妈巾会高调登场,然后寂然落幕。正应那句老话,爬得越高,跌得越低。但姨妈巾不会消失,它会陪伴女人半辈子。
安子娴又带着安子山他们闲逛,问他们想不想吃东西?三人齐声说:不吃。有没有想买的东西?三人齐声说:没有。安子娴好生无趣,最怕带木头人逛街,而她还一连带三个。
看到有人卖糖人,糖葫芦。安子娴给他们一人买一个糖人,一串糖葫芦。三人都拒绝,称自己不是孩子。安子娴问:你们吃过糖人,糖葫芦吗?三人都摇头。
安子娴说:再不吃你们就真的长大了,却不知道糖人和糖葫芦是什么滋味?人这一生会有很多的遗憾,如果能少一两种遗憾,未尝不是一种收获。
比如今天,你们第一次走出三湖镇,第一次到阳泉县府,第一次吃糖人和糖葫芦。这在你们的人生长河里,今天只是短暂的瞬间。但这个短暂的一天里,已经弥补了很多的遗憾。
三人默默接过糖人和糖葫芦,就那么把玩着谁也没吃。安子娴说:建议你们先吃糖人,在吃糖葫芦。安子山问:为什么?安子娴说:吃了苦,能尝到甜。吃了酸,就会觉得糖更甜。
安子娴吃着糖葫芦往前走,后面跟着三个小伙做保镖。她想逛的是服装铺子,小吃店。可她身后的少年站在小吃店门口,眼观鼻,鼻观心,好像看一眼人家会收费似的。
安子娴想想也就释然了,这三个白纸一样的少年,兜里比脸还干净。安子山和安子恒刚刚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对他们而言,暂时还没有额外的奢望。安子策还在贫困线上苦苦挣扎,连身上穿的衣服,还都是赊来的。贫穷不仅限制想象,还限制一切行动。
安子山口袋里有十文铜板,被他捏出汗来也没打算用。安子恒出门时,他娘余氏偷偷塞给他二十文钱,告诉他穷家富路,出门在外,不能身无分文。可安子恒在繁华热闹的大街上逛了半天,也没有购买的欲望。
安子娴把他们带到书店,这回三个少年的眼睛都亮了。安子娴说:你们每人可以挑选一本书,一套笔墨纸砚。姐送给你们,作为你们头次到阳泉县府的纪念品。
安子娴想起安太公惜纸惜墨的样子,甚觉心酸。一口气买了五十张上好白纸,五十张练字用的黄糙纸。两者间的质量差一个档次,价格也天差地别。
安子娴还买了一包墨石,这里写十个字也得磨墨。磨多了浪费墨石,磨少了不够用。好怀念前世的圆珠笔,又方便又实用。这里的商家为什么不把墨石磨成墨水出售?利人又利己。这种大好商机,为什么没人做?
以后得考察一下,可不可以把墨石变成墨水?安子娴读小学时,一两年级用铅笔,三四年级后就是用钢笔写字,钢笔需要灌墨水。发财的商机似乎很多,但不知道能不能操作?安子娴心里暗自嘀咕。
她又给安太公,余致远和安有庆,安有根,安子良一人买了一支毛笔。普通的兔毛笔,也要十五文一支,可见读书写字是件奢侈的事,一般人还真承受不起。难怪无论那个年代的读书人,都十分的珍贵。
安子山和安子恒很快选好了笔墨纸砚。安子策也选好了,别的他可以不要,但对一个要考秀才的人来说,没有笔墨纸砚等于叫化子没有讨饭碗。安子策家徒四壁,平时只能用布蘸水在木板上练字。现在得了一套笔墨纸砚,心中对安子娴十分感激。
安子娴说:你们还可以各自买一本书,然后互相换着看,等于一下子就看了三本书了。安子恒和安子策眼中放光,安子山说:我字都没认全,看不懂,就不买了。
安子娴说:家里有太公,余家外公那样的老秀才,不懂的字可以学,可以问。学文化是一种态度,只要有恒心和毅力,什么时候开始学都不晚。安子山哦了声,到书架上挑书。安子娴自己也选了一本帝都风物志。
安子策已经有了笔墨纸砚,但家里却没有纸,作为一个读书人,连一张纸都买不起,这是件多么悲哀的事。他选好书后,又厚着脸皮选了一张糙黄纸。
安子娴对他不贪心颇为赞许,又给他买了十张白纸,二十五张黄糙纸。省着些用,应该够他用到明年春考了。把安子策感动得热泪盈眶,对于身处泥沼的人来说,那双伸过来的援手,无疑就是冬日的暖阳。
店家做梦都想不到,这几个衣着朴素的年轻人,会买这么多笔墨纸砚,还买了四本书。连带那本搁放多年的风物志都卖掉了,他终于可以把钱给那位写风物志的老友。老友眼睛己盲,还时不时拄着竹扙,到他书店里问问:书卖掉了没?看到老友失望的神情,搞得他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似乎书卖不掉,是他的过错。
店家给他们一人送了一架竹子做的笔扇,虽样式简单,却美观实用。把三个大男孩乐得咧嘴笑。安子娴腹诽,吃糖人都不笑的怪胎,却被人家不值钱的赠品,逗得像三傻子。
结账的时候,安子娴才发现,这里的笔墨纸砚和书本,比金银首饰还贵重,这些轻飘飘的东西她竟付了十一两三钱的银子。这些钱够黄泥村五户人家生活一年,够盖三间泥瓦房。难怪倾全家之力,都难以供养一个读书人。穷书生的叫法四处通用,读书真会把家给读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