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不知那跑出个老头,扑通跪在安子娴脚前:安姑娘,小老儿乃杨家寨的杨丛仁,舍下脸皮求安姑娘,给小老儿一家一个机会,小老儿一定管着犬子不让他在去赌,小老儿以性命发誓。
安子娴看着眼前的老人,满头白发如乱草,一张脸如风干的核桃,全身上下只有皮包着一副骨架。又一个曾经的余致远。安子娴扶起他时,感觉老人身体轻飘飘的,像随时都会坠地的黄叶。
安子娴看着独眼男人:你能戒赌?还没等他开口,杨从仁急忙说:小儿已经半年没去赌,已经改过自新了。他发誓今生不再进赌场。
安子娴不相信誓言,更不相信赌鬼发誓赌咒。但看在可怜天下父母心的份上,也就权且相信吧?安子娴对余下的人说:我不知道沼泽地里还有多少空地可以耕种?但不管种多少?不管你们种什么?我都给你们立字据。众人如得圣旨一般,一窝蜂的朝为民小店飞去。
杨从仁老眼含泪,朝安子娴施了一礼:犬子虽存心不良,但如果他能因此洗心革面,安心务农。安姑娘便是杨某一家的恩人。杨某愿给姑娘立长生牌位。
安子娴吓了一跳,连忙还礼:杨家老伯,立长生牌位这种事,以后绝不要再说。再说我就恼了。杨从仁慌忙致歉:对不住,是小老儿唐突了。
吃晚饭时,安子山抱怨:姐,萝卜花,张二邪,斗鸡眼,朱三歪他们一伙,都是吃喝嫖赌的烂人,他们根本都不干活。今天萝卜花立下种八十亩茭瓜的字据,朱三歪竟然立一百亩。他们就是想到时候讹人。
安子娴说:我知道。安子山惊讶的反问:明知有诈,你还和他们立字据?安子娴说:稻子刚种下,还没收获就遭来这么多人眼红。等秋天稻谷成熟时,那些一无所有的人会怎么样?张二邪,斗鸡眼,张三歪他们都是些地痞无赖,饿狠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这种人也很容易满足,只要有吃有喝,又会很惜命。总之还是那句话,自己吃肉,别忘了给人喝汤。就是要麻烦大哥盯紧些,一定要他们按要求种。达不到要求,字据作废。
安老太公说:子娴言之有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安子娴忙问:太公,子恒他们到三湖书院的事,有眉目没有?安老太公笑眯眯的说:谈妥了。书院副山长亲自考了子恒他们,对他们三人都很满意。后天就可以正式上学。安子娴说:太好了。祝贺你子恒。
安子修在一旁很受伤,今天副山长考问了安子恒和安子策很多问题,到了他只随便问了问,就说很好很好,不错不错。瞎子都知道这是敷衍了事。但他能怎样?有的学子从三湖书院毕业,连副山长的面都没见着。他还没进学院,就受到副山长接待,还有什么可矫情的。
看到安子娴一脸兴奋的祝福安子恒,他心中竟然有些吃醋,自己和她是双胞胎兄妹,本应亲密无间才是,可这死丫头偏偏把他当死对头,对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而他还拿她没办法。她不仅伶牙俐齿,还会赚钱,所有人都围着她转。更显得他黯淡无光。好在这种憋屈的日子快结束了,只要他成为三湖学院的学子,半只脚就迈进了秀才的门槛。
安老太公兴奋的山羊胡子抖呀抖:肖世民你个老匹夫,你儿子在三湖书院上过学,你尾巴就翘天上了,在我面前得瑟了半辈子。如今,我安兴邦子孙也入三湖书院读书了,而且还是三个。看我气不死你。
安子娴无语,读书人的世界她不懂,前世她是学渣。若没有前世学渣的记忆,这辈子她是睁眼瞎,根本连识字的机会都没有。
安子娴突想起那个说话文皱皱的杨丛仁,问安老太公:太公,那个杨老头说话之乎者也的,该不会也是个读书人吧?
安老太公道:杨丛仁才真正是个时远不济的可怜人,他十二岁就考中童玍,而且是阳泉县案首,可谓是少年天才,被县令嘉奖为神童。可自从十四岁考上秀才后,运气似乎用尽了。十六岁准备考举人时,父亲病逝。好不容易等满三年,坐马车赶考时,马车翻了,一车人没一个受伤,偏偏他折胳膊断腿。养好伤又过了三年,正要动身赶考,她老娘又过逝,他再次错过考举人的机会。
经过连番几次高考不顺,双亲过世,家道也渐渐中落。他也认命了,没有了那雄心壮志。只在家里开馆教书。偏他又娶了个悍妻,对学生家长的束修挑三拣四,颇多不满。渐渐的没人愿意把孩童送到他家启蒙。一年也收不到十个八个孩童。日子过得甚是艰难。
他又为人古板,不肯到外面谋生,只死守在家里。好在他那悍妻有个兄长是三湖镇混子,经常照顾着妹子和外甥,勉强度日。当然也把外甥给带偏了,变成了吃喝嫖赌的烂人。
安子娴说:那杨老头也甚是可怜,我扶他起来时,只摸到一把皮头,身上都没一两肉。子恒他们去上学了,家里一下子少了两个会写会算的人。太公,哪天有空你去问问杨老头,他愿不愿到我们家里做工?安老太公连声说:好。
安子娴感觉到胸口玉佩发热,知道是谢长风来了。她起身说要到外面走走消消食,家里人都知道,她经常在竹林边的大石头上静坐,也都心照不宣,没人去打扰她。
谢长风一袭黑衣,孤独又充满了神秘感。安子娴来到他身边,谢长风说:送你一样东西,一团白色的东西就塞到她身上。安子娴下意识伸开双手接住。蓬蓬松松,毛绒绒的手感很好。正要问是什么?
手中的东西动了,挣扎起来。安子娴妈呀一声,把手中的东西本能的朝外抛。那东西还没落地,被谢长风伸手就捞了回来。只听到一声细小的啊呜。像是很委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