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长顺说:爹,我们要不要去参加入股大会?肖文昌对肖长顺媳妇说:长顺家的,你快拿五十两银子出来,我们好去入股。
肖长顺媳妇吓了一跳:公公,家里什么时候有过五十两银子?老四那逆子有句话说得没错,你和当家的两个秀才,只往家里要钱,却没有一文钱往家拿过。这些年要不是老四,老五,老六的孩子大了,能帮衬家里,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
肖文昌老脸一红,半响才说:老大,你自己去入股吧,我身子不爽利,就不去了。肖长顺暗骂:老不死的,有好处抢着去,丢人现眼的事就推给我。
肖长顺问:老婆子,家里还有多少钱?肖老太说:还有五两银子。肖长顺眉头皱了皱说:留下一两,把另外四两给我,我去入股砖瓦陶瓷作坊。肖老太不敢不给。
肖长顺带着几个儿子到村委会时,入股大会都快到尾声了。肖长顺红着脸交了四两银子,得到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交款数,年月日,然后是肖长顺签字画押。
余致远收完钱做统计,安老太公把名字写在大红喜报上。肖文昌挤在人群里看热闹,看到安兴邦盘了一个道士髻,一只墨玉簪在白头发上格外刺眼,一身紫红祥云纹厚绸长衫,戴着水晶眼镜,鹤发童颜。全身上下儒雅随和,气定神闲,一派名士风范。
看得肖文昌又恨又妒,原本安兴邦混得比他惨,像个丧家犬,在四个儿子家里轮流讨饭吃。不想安家出了一个安子娴,搅风搅雨,把个莲花湖搅得似是而非。
重男轻女的思想在肖文昌心里根深蒂固,他很赞同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句话。他有七个儿子,没有女儿。孙女倒不少,具体几个他不清楚,孙子出生,都请他赐名,孙女连个名字都没有。
安子修,安子娴,安子山。看来安家是重视女儿的,给女儿取了名字。自己家的不是花就是草,都由着老婆子胡乱给取的。是不是自己错了?也许在自家那堆孙女中,也埋没了一只金凤凰?
安家儿孙原本除了安子修和安子恒,别的就是废物。现在安子修和安子恒在三湖书院读书,安子修考上秀才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再加上一个如此会赚钱的安子娴,安家果真要一飞冲天了。
安兴邦这老匹夫,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狗屎运?自己家里一二十个孙子孙女,连人家安子娴的一个小脚趾都比不上。
在肖文昌的妒恨中,入股大会终于结束。里正命人把入股红榜张贴在墙上,让人自己找自己的名字,照对银两数目是否相符?
又是安兴邦那老匹夫的字,更加的雄健有力,让肖文昌的怒火又添了几分。他特意看了安家人入股的钱,安有禄一百两自不用说,连安有福都入了三十两,其他的都是七八十两。
突然他在一堆名字里,看到肖尖嘴一百两,那是他亲孙子,自小长得丑,遭爹娘嫌弃,连个名字都没有。还看到自己二儿子肖长庚一百两,三儿肖长久一百两。原来他还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竟然都能拿出一百两银子了。肖文昌突然有些激动和自豪,他肖文昌的儿子也不比安兴邦那老匹夫差。
可他在看安兴帮那老匹夫时,刚涌起的那点自豪感又烟消云散。安兴邦捧着香茗,坐在主位上,朝身边人指指点点。他身边是余致远,宝蓝色厚绸祥云纹长衫,头插一只白玉簪。
就连娶了猂妇的杨丛仁,在休妻后,都获得了新生,脸上长了肉,恢复了原本俊朗模样,穿一件细棉布长衫,头插银簪,很是随和儒雅。朱老夫子今天也是灰色细棉布长衫,头发胡子都梳得干净整洁,他们都是莲花湖德高望重的读书人。
那个坐台上受人敬仰的读书人不应该也有他吗?他也是名声不输安兴邦的老秀才,凭什么安兴邦处处留墨宝供人欣赏,而他只能躲在人群里见不得光?强烈的落差感,让肖文昌摇摇欲坠。在看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粗棉布长衫,头上的竹簪,袖口处怎么洗也洗不掉的油渍,自己朴素得有点穷酸,在贵气逼人下,让他羞愤欲死。
奢华中的简朴,叫返璞归真。贫困中的简普叫寒酸。就像富人吃杂粮叫养生,调理肠胃。穷人吃杂粮叫活命,填饱肚子。
肖长顺离开人群,失神落魂往家走,竟鬼使神差的来到了二儿子家,一排的草房,围了一圈竹篱笆,上面爬满了扁豆藤,开满一串串紫色的花朵,农家小院收拾的干净整洁。
里面飘出饭菜香,他闻到炖肉的味道,肚子便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嘴里也开始咽口水。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尝过肉味了。同时听到一个女儿家清脆的声音:娘,饼子还贴吗?都贴不下了。一个温柔的声音说:贴不下就烙油饼,你爹,你哥他们要到作坊做活,要吃饱了才有力气,才能挣到钱。
女儿问:娘,我们家什么时候盖大房子?母亲说:原本这几天就要盖的,你父亲说等村里砖瓦厂烧出砖瓦在动手,这样买瓦就会便宜些,能省不少钱。
女儿又问:娘,我们盖尖嘴叔家那样的大房子吗?母亲说:当然,现在都盖那样的大房子。你这丫头,叫七叔。不许叫尖嘴叔。女孩子咯咯的笑:知道了娘。
女儿又问:娘,我们家盖了房子,还买得起马车吗?母亲自豪的说:你爹说了,买骡车。你大哥,二哥一人一辆。你三哥在白鹤学院读书,等他考上秀才,你爹说奖励他一辆马车。
肖文昌没有勇气进二儿子家,自从二儿子负气离家后,他们父子就不再往来。他一直以为不读书的儿子没出息,只有会读书的老大,才是他们兴旺发达的所在。如今被他寄以厚望的老大一事无成,反到被他放弃的两个儿子,倒是要建大屋,卖骡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