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点点头。
“你倒是个知情识趣的。罢了,看在你这般求情的份上,我就给他一条‘活路’。”
宋慧莲闻言,如同听到了大赦,连忙磕头。
“谢谢爹!谢谢爹开恩!”
西门庆松开手,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威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正好,乔大户那边托我去东京蔡太师府里打点盐商王四峰的事,需要个得力的人押送银两礼物。我就派他去,走得远远的,也省得在眼前惹是生非。”
宋慧莲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只要来旺能活着离开这是非之地,怎样都好。
她连连道谢,心中却是一片苦涩的茫然。
当天,西门庆便在前厅叫来了旺。
来旺不知底细,只当是寻常差事,恭敬地垂手而立。
西门庆面色如常,甚至带着几分“器重”的口吻说道:
“来旺,眼下有一桩要紧事需你去办。乔大户托我去东京蔡太师府上打点,你即刻回去收拾行李,明日一早,便和吴主管一同动身,押送这一千四百两银子和礼物上东京。这趟差事办得好,回来我再与你本钱,去杭州做些买卖,也算给你个前程。”
来旺一听,竟是这等美差!
不仅能远离家中这摊浑水,还能得本钱去做生意,简直是因祸得福!
等自己在杭州站稳了脚跟再接宋慧莲过去,就能彻底摆脱西门庆了!
他心中对西门庆的那点怨恨瞬间被这“恩典”冲散了不少。
连忙躬身道谢:“多谢爹抬举!小的必定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他欢天喜地地回家收拾行装去了,只盼着早日离开这令人憋闷的府邸。
然而,这府里处处是眼睛。
来旺刚从前厅出来,却不知他从进入前厅就已经被来兴儿盯上了,他偷听完了所有对话立刻转身就往潘金莲房里跑。
潘金莲正等着消息,见来兴儿急匆匆进来,忙问怎的了。
来兴儿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五一十说了。
潘金莲一听,柳眉倒竖,银牙紧咬:
“好哇!我这边刚把火点起来,他倒好,要把那祸根送走,还许他前程?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她哪里坐得住,立刻整理了一下衣裙,风风火火地往前厅来寻西门庆。
走到前厅院门,正瞧见陈敬济从吴月娘房里出来,手里拿着封好的礼物和银两单据。
潘金莲心中一动,上前拦住问道:“姐夫,这是忙什么呢?”
陈敬济见是她,便答道:“是爹吩咐的,给东京蔡太师府里准备的礼物和银两,我刚从大娘子里兑出来,封好了。”
潘金莲心中更沉了。
追问道:“爹让谁去送?”
陈敬济不疑有他,回道:“说来旺和吴主管明日一早动身。”
潘金莲一听,果然是来旺!
她再也按捺不住,也顾不得和陈敬济多说,径直就闯进了前厅。
只见西门庆正独自坐在那里喝茶,面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潘金莲怒气冲冲,见西门庆正老神在在地品茶,心中火气更盛。
她也不绕弯子,直接劈头问道:“官人,我听说你要派人上东京给蔡太师送礼,定的可是来旺?”
西门庆抬眼瞥了她一下,放下茶盏。
淡淡道:“是他,同吴主管一起去。打发得远远的,也省得在眼前惹气,岂不干净?”
“干净?”
潘金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讥讽,“我的好官人!你倒是会听你那个心肝宝贝慧莲的话!她跪着求你几句,吹吹枕头风,你就真信了把那祸根送走就万事大吉了?”
西门庆眉头一皱,有些不悦。
“你这是什么话?眼不见心不烦,有何不好?”
“呸!”
潘金莲啐了一口,走到他跟前,压低声音,却字字如刀。
“官人,你也是经过风浪的人,怎地这般糊涂?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那来旺如今杀心已起,恨不得生啖你我的肉!这是几句好话、一趟远差就能化解的冤仇吗?你把他放出去,犹如纵虎归山,他在外头天地宽广,若是勾结匪类,或是寻个机会反咬一口,你防得住吗?”
她见西门庆神色微动,知道说中了他些许心事。
趁热打铁道:“岂不闻‘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祸根不彻底铲除,迟早是个大患!今日他骂街,明日他就敢真动刀!到那时,悔之晚矣!”
西门庆沉默不语,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显然在权衡。
潘金莲观察着他的神色,知道还需要一剂猛药来让他做决断。
“官人,你想想那武大郎!”
西门庆猛地捏紧了茶杯。
在这清河县没有人敢跟他作对,除了那个得了天大机缘的武大郎!
“官人你想啊,如果当初我们把事儿做绝一点,现在武大郎还会翅膀硬了处处跟你作对?”
一提到这一茬西门庆就火大,“还不是你下不去手放虎归山!”
“所以这次我们再不能犯同样的错!”
潘金莲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她凑得更近,声音带着一种蛊惑的意味,又夹杂着一丝淫靡。
“官人,你细想想。只有彻底结果了来旺,那宋慧莲没了丈夫,没了指望,在这府里还能依靠谁?她一个无根浮萍,除了死心塌地依附于你,在你胯下承欢求活,还能有第二条路走吗?到那时,她才真是你掌中之物,随意搓弄。”
她顿了顿,脸上飞起一抹异样的红晕,声音更低,却更清晰地传入西门庆耳中。
“只要官人你这次依了我,干净利落地处置了来旺。来日……来日我便放下身段,与那宋慧莲一同……一同尽心竭力地伺候你!让你也享享那真正的双人齐飞,岂不快活?”
这番话,先是剖析利害,指出放走来旺的后患无穷,接着又描绘了除掉来旺后不仅能永绝后患,还能彻底掌控宋慧莲的美妙前景,最后更是抛出了潘金莲亲自与宋慧莲共同伺候的香艳承诺。
层层递进,直击西门庆贪恋美色、刻薄寡恩又惧患猜疑的本性。
西门庆仔细思忖,越想越觉得潘金莲所言极是。
那来旺既然能说出那等话来,心中仇恨已深,绝非一趟差事可以化解。
留在世上,确是自己枕边的一把利刃。
而若能借此彻底收服宋慧莲那个尤物,再加上金莲这般的“诚意”……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淫邪交织的光芒。
“罢了!”
西门庆猛地一拍桌子,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说得有理!是我想得简单了。这祸根,确实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