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将《新粮种推广策》誊抄完毕时，窗棂已映出晨光。案头堆叠的公文里，一份青溪县学官递来的禀帖格外显眼，上面写着“学堂师资匮乏，恳请知府大人拨款增聘先生” 。
“赵武，备车去青溪县学堂 。”沈辞将公文收进木匣，起身换上常服。他昨日就听说，青溪县学堂自改成公办后，百姓送子上学的热情高涨，原本只够容纳百人的学堂，如今挤了两百多个孩童，三个学官根本忙不过来 。
马车行至学堂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孩童朗朗的读书声。沈辞刚下车，学官周先生就匆匆迎上来，脸上满是焦急：“沈知府，您可来了！这几日又有三十多个孩童来报名，学堂实在装不下了，学官也不够用，您可得想想办法 。”
沈辞走进学堂，只见院落里的槐树下、走廊上，都摆着简易的木桌，孩童们捧着书本认真诵读，三个学官穿梭其间，忙着答疑解惑，额头上满是汗珠 。“周先生，增聘学官的事，我已经让人去各州府张贴告示了。不过，当务之急是扩建学堂，你看学堂东侧的空地，能不能用来加盖教室 ？”
“能是能，可扩建需要银钱和工匠啊 。”周先生叹了口气，“咱们学堂的经费都是从追缴的赃银里划拨的，上个月刚买了书本和笔墨，剩下的银子根本不够扩建 。”
沈辞走到东侧空地，蹲下身查看土壤，这里地势平坦，确实适合盖房。他起身时，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宅院，那是前几日被查封的乡绅李茂的产业，李茂因参与王大户囤积粮食案被关押，宅院一直闲置 。“周先生，李茂的宅院有多大？能不能改成学堂的分院 ？”
“李茂的宅院有五间正房、三间厢房，还有一个大院子，足够容纳一百个孩童了 。”周先生眼睛一亮，随即又皱起眉，“可李茂是吏部尚书的远亲，他的宅院虽然被查封了，但咱们直接改成学堂，会不会惹来麻烦 ？”
“麻烦？”沈辞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李茂犯了法，他的家产按律充公，朝廷早已批复，将其宅院划归地方公用。咱们改成学堂，是为百姓办实事，就算吏部尚书过问，也挑不出错 。”
正说着，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子带着几个家丁，气势汹汹地闯进校园，指着沈辞的鼻子怒骂：“沈辞！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李茂宅院的主意！那是我李家的祖宅，你赶紧还给我，不然我就去京城告你 ！”
“你是何人 ？”沈辞语气平淡，目光落在男子腰间的玉佩上——那玉佩雕着兰草纹样，与李茂的私章纹样一致，显然是李家之人 。
“我是李茂的哥哥李松，在京城翰林院当编修 。”男子扬起下巴，语气傲慢，“沈知府，我劝你识相点，赶紧把宅院还给我，再放了李茂，不然我让吏部尚书参你一本，撤你的职 ！”
周围的孩童和学官们都被这阵仗吓得停下动作，纷纷围过来看热闹。沈辞走到李松面前，声音洪亮：“李编修，李茂囤积粮食、哄抬粮价，违反朝廷法令，他的宅院按律充公，朝廷已有明旨。你身为翰林院编修，知法犯法，竟敢来索要赃物，就不怕被革职查办吗 ？”
李松脸色一白，却依旧强装镇定：“沈辞，你别血口喷人！我弟弟是被冤枉的，他囤积粮食是为了应对冬季极寒，不是哄抬粮价 ！”
“是不是冤枉的，县衙的案卷里写得清清楚楚 。”沈辞从怀里掏出一卷案卷，扔在李松面前，“李茂囤积五千石粮食，以两文钱一斤的价格出售，比市场价高出一倍，百姓们买不起粮，差点闹出事端。这些，你敢说不是事实 ？”
李松看着案卷上的供词和证据，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周围的百姓们也纷纷指责李松，说他仗着京城的关系欺负人，李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带着家丁悻悻离去，临走前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 。
“沈大人，李松不会真的去京城告状吧 ？”周先生忧心忡忡地问 。
“让他去 。”沈辞冷笑一声，“咱们光明正大办事，就算告到御前，陛下也会站在咱们这边。赵武，你现在带人去李茂的宅院，清点财物，明日就开始收拾，改成学堂分院 。”
赵武领命而去，沈辞转身对周先生说：“你选十个懂事的学童，明日去宅院打扫卫生，再让学官们整理出适合低年级孩童的课本，咱们争取三日后就开学 。”
周先生连忙应下，学堂里的孩童们闻言，纷纷欢呼起来，围着沈辞叽叽喳喳地问：“沈大人，分院里有新先生吗？有连环画看吗？”
沈辞笑着摸了摸一个孩童的头：“有新先生，也有连环画，不过大家要好好读书，才能去分院上课哦 。”
午后，沈辞正在学堂查看课本，陈六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大人，苏小姐派人送来消息，说李松去州府找林按察使了，还带了不少礼物，不知道在密谋什么 。”
“林按察使不会徇私 。”沈辞语气笃定，他了解林文渊的为人，虽谨慎却不糊涂，不会为了一个翰林院编修得罪百姓 。不过，他还是起身道：“备车去州府，我去看看 。”
马车刚到州府衙署门口，就见李松怒气冲冲地从里面出来，看到沈辞，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拂袖而去。沈辞走进衙署，林文渊正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一个锦盒，脸色凝重 。
“沈知府，你来得正好 。”林文渊将锦盒推到沈辞面前，“李松送来一盒珠宝，说要赎李茂的宅院，还说李茂是被冤枉的，让我放了李茂。我已经把珠宝退回去了，不过，李松在京城人脉广，怕是会找其他官员弹劾你 。”
“弹劾我也不怕 。”沈辞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李茂的罪证确凿，李松就算找再多官员弹劾，也翻不了案。倒是扩建学堂的事，我想请林按察使帮忙，从各州府选拔十个品行端正、学识渊博的秀才，来青溪县学堂当先生 。”
“选拔秀才当先生 ？”林文渊眼中闪过一丝赞同，“这个主意好！既解决了学堂师资匮乏的问题，又给秀才们提供了出路。沈知府，你想怎么选拔 ？”
“让各州府学官推荐，然后咱们亲自考核，考经义、策论，还要考他们对孩童的耐心和教学方法 。”沈辞语气带着几分考量，“另外，给先生们的俸禄要优厚些，每月五两银子，比普通学官的俸禄还高，这样才能吸引有学识的人来任教 。”
林文渊点点头：“我这就让人去办。不过，沈知府，李松不会善罢甘休，你可得多加小心 。”
沈辞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腹黑的笑意：“我正想让他闹大。他闹得越大，越能让朝廷看到靖安州百姓对学堂的重视，到时候朝廷不仅不会怪罪咱们，还会拨款支持咱们办学 。”
接下来的几日，沈辞一边督促学堂分院的整理工作，一边关注各州府推荐秀才的情况。李松果然没闲着，不仅去州府多次闹事，还写了奏折送到京城，弹劾沈辞“滥用职权、侵占民宅” 。
这日，沈辞正在学堂分院查看整理进度，赵武匆匆跑来，脸色兴奋：“大人，朝廷派来的礼部御史来了，说是专门来考察靖安州的学堂情况，已经到州府了 。”
“礼部御史 ？”沈辞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定是李松的奏折起了作用，不过，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让朝廷看到靖安州办学的成效 。“赵武，你去通知周先生，让学堂的学童们准备一下，展示读书成果。另外，让百姓们也来学堂，说说办学前后的变化 。”
半个时辰后，礼部御史王大人在林文渊的陪同下，来到青溪县学堂。王大人穿着一身绯色官袍，面容严肃，刚到学堂门口，就被里面的景象吸引——孩童们整齐地坐在教室里读书，声音洪亮，院落里的空地上，几个学官正在教孩童们练习书法，还有的在讲解算术 。
“王大人，这就是咱们青溪县的公办学堂 。”沈辞走上前，拱手行礼，“自去年改成公办后，已有两百八十多个孩童入学，其中八成是寒门子弟。咱们不仅教经义，还教算术、书法，让孩童们学到实用的知识 。”
王大人走进教室，看着孩童们认真诵读的模样，又翻看了他们的作业本，脸上的严肃缓和了几分。走到学堂分院时，看到工匠们正在整理李茂的宅院，王大人皱起眉：“沈知府，李松弹劾你侵占民宅，改成学堂，此事当真 ？”
“王大人，这不是侵占民宅 。”沈辞将朝廷的批复文书递过去，“李茂因囤积粮食、哄抬粮价被关押，他的宅院按律充公，朝廷批复将其划归地方公用。如今学堂师资匮乏、场地不足，将其改成学堂分院，是为了让更多寒门子弟能上学读书，并非滥用职权 。”
正说着，一群百姓围了过来，为首的张老汉对着王大人拱手道：“大人，沈知府是个好官啊！以前咱们寒门子弟根本没钱上学，是沈知府改成公办学堂，不仅免了学费，还发书本笔墨。现在又扩建学堂，让更多孩子能读书，您可不能听李松的一面之词 ！”
其他百姓也纷纷附和，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学堂的好处。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哽咽道：“大人，我家娃以前只能跟着我下地干活，现在能上学读书了，每天回来还教我认字，这都是沈知府的功劳啊 ！”
王大人听着百姓们的话，又看了看学堂里认真读书的孩童，脸色彻底缓和下来。他走到沈辞身边，语气带着几分赞赏：“沈知府，你办学堂确实是为百姓办实事，李松的弹劾，本御史会如实禀报朝廷，为你澄清 。”
沈辞拱手道谢：“多谢王大人。其实，下官不仅想办好青溪县的学堂，还想在靖安州各州府都办起公办学堂，让所有寒门子弟都能上学读书。不过，办学需要大量的银钱和师资，还望王大人能在朝廷面前为下官美言，恳请朝廷拨款支持 。”
王大人点点头：“你放心，本御史会将靖安州办学的成效禀报朝廷，相信陛下定会支持你的。另外，本御史看你学堂的算术课本很新颖，能不能抄录一份给我，带回京城推广 ？”
“当然可以 。”沈辞让人拿来算术课本，递给王大人，“这是下官根据古籍改编的算术课本，里面不仅有加减乘除，还有丈量土地、计算粮食的方法，很适合孩童学习 。”
王大人接过课本，仔细翻看，忍不住赞叹：“沈知府真是心思缜密！这些实用的知识，比单纯的经义更能帮助百姓。你放心，本御史定会向礼部举荐，让这套算术课本在全国的学堂推广 。”
送走王大人后，林文渊笑着对沈辞说：“沈知府，你这招以退为进真是高明！不仅化解了李松的弹劾，还让朝廷支持咱们办学，真是一举两得 。”
“这都是百姓们的功劳 。”沈辞笑了笑，“若是没有百姓们的支持，就算我说得再好，王大人也不会相信。林按察使，咱们趁热打铁，明日就开始选拔学官，争取早日让学堂分院开学 。”
次日一早，各州府推荐的秀才齐聚青溪县学堂。沈辞和林文渊亲自担任考官，先考经义，再考策论，最后让他们现场给孩童们讲课，考察教学能力 。
经过一天的考核，十个品行端正、学识渊博、教学能力强的秀才脱颖而出。沈辞当场宣布，给他们每月五两银子的俸禄，还包食宿，秀才们纷纷感恩戴德，表示定会好好教学 。
三日后，青溪县学堂分院正式开学。沈辞亲自为分院题写“启蒙堂”三个字，挂在宅院的门楣上。开学仪式上，百姓们带着孩童来报名，看着崭新的教室、崭新的课本，还有和蔼可亲的新先生，脸上满是喜悦 。
李松得知消息后，气得在家里摔了茶杯，却再也不敢去州府闹事——王大人已经将靖安州办学的成效禀报朝廷，朝廷不仅驳回了他的弹劾，还下旨斥责他“无理取闹、干扰地方政务”，翰林院也对他进行了警告，若是再敢闹事，就革去他的编修之职 。
开学仪式结束后，沈辞留在启蒙堂，看着孩童们在教室里认真读书，先生们耐心地讲解知识，心中充满了欣慰。他知道，办学堂虽然不能立刻改变百姓的生活，但长远来看，只有让更多的孩童读书识字，掌握知识，靖安州才能真正发展起来 。
“沈知府，您看咱们下一步，是不是可以在学堂里开设女学 ？”周先生走到沈辞身边，小声提议，“现在有不少百姓来问，能不能让女童也上学读书 。”
沈辞眼前一亮，开设女学确实是个好主意。在这个时代，女童大多不能上学，只能在家做家务，若是能开设女学，让女童也能读书识字，不仅能提高女子的地位，还能为靖安州培养更多的人才 。“周先生，开设女学的事，咱们从长计议。你先去调查一下，有多少女童想上学，再看看启蒙堂有没有多余的教室，咱们争取明年开春就开设女学 。”
周先生连忙应下，兴奋地去调查了。沈辞站在启蒙堂的院子里，看着孩童们在阳光下奔跑嬉戏，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把学堂办好，让靖安州的每一个孩童，无论男女、无论贫富，都能有上学读书的机会 。
当晚，沈辞在书房写下了《靖安州学堂发展策》，里面详细规划了学堂的扩建计划、师资培养、课程设置，还提出了开设女学、增设实用课程（如纺织、种植、算术）等想法。他知道，这份计划实施起来会面临很多阻力，比如传统观念的束缚、经费的短缺，但他有信心，只要坚持下去，定能改变现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