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兄弟，”李凌波放下碗，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助和困惑，“我听得糊里糊涂的。你们都说我爸……王得富坑了村里？可我实在想不通，我爸做药厂的，名声就是饭碗，为啥要故意收坏药材，还反过来告村长呢？这不是自砸招牌吗？而且还搭上我这个女儿……”他适时地流露出委屈和后怕。
李凌风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玲姐……俺、俺也觉着这事儿透着邪乎……可俺爹他……铁证就是那张验收单啊！上面有老张师傅的红指印！”
“铁证？”李凌波微微蹙眉，像是不解世事的大小姐，“那个验货的老张师傅，当时到底醉成什么样了？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你们拿他手指按了印？村里当时帮忙装车、一起吃饭的叔伯婶子们，都没人看见吗？” 他刻意将“一起吃饭”加了点重音。
李凌风被问住了，挠着头：“醉……那是真醉了！走路都打晃，舌头都大了！好几回差点栽倒，还是俺和隔壁石头把他架到厢房躺下的。”他努力回忆着，“至于按手印那会儿……俺爹说，他睡得跟死猪一样，喊都喊不醒。俺爹也是没法子……当时在场的几个叔伯也都看着呢，可谁也没招啊。”
“哦……”李凌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追问，“那吃饭的时候呢？大家……都很热情地劝老张师傅喝酒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仿佛只是好奇乡下的待客之道。
“那是！”李凌风点头，“俺们乡下，来了贵客，哪有不劝酒的？特别是验货的师傅，关系着全村收成，大伙儿都想着招待好点……席上好几个叔伯都轮番给老张师傅敬酒，话也说得热乎……”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很正常。
“那个司机刘老歪呢？”李凌波话锋一转，回到关键人物，“我好像听三叔提起，他一直催命似的催？吃饭的时候也这样？”
“刘老歪？”李凌风提到这个名字，眉头拧紧了点，“那家伙！鬼精鬼精的！吃饭时就坐不住，老看表，还一个劲儿地说：‘张师傅，您随意，意思到了就行，咱还得赶路呢！’‘李村长，您看这天色，得抓紧啊！’嗓门大得很，搅得人吃饭都不安生。后来装车那会儿更不得了，跟屁股着了火似的，一个劲儿地催：‘快点快点！天要变了！下一家还等着俺哩！误了时辰扣运费算谁的？’唾沫星子乱飞，俺爹本来心里就挂着那堆药材，让他催得脑子嗡嗡响，这才……唉！”
“一直催？从吃饭的时候就开始了？还总提赶时间？” 李凌波敏锐地抓住了这个重复出现的异常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可不是嘛！”李凌风肯定道，“从头到尾就没消停过！好像晚一步天就要塌了似的！”
“那药材……”李凌波稳住情绪，继续引导，“运走之前，村里叔伯都确认过是好的？一点霉斑都没？”
“天地良心！”李凌风激动起来，嗓门也大了点，“那藿香，金黄金黄的，晒得透透的！叶子厚实着呢！装车的时候大伙都在，谁不说好？俺爹还拍了照片存在他那个旧手机里呢！”他指了指墙角一个破旧的木柜。
照片！又一个潜在的证据！李凌波压下欣喜，声音带上了一丝急切和担忧：“凌风兄弟，我还是觉得这事蹊跷得厉害。你们绑了我，我爸那性子……怕是更不会低头了。弄不好他真敢报警。到时候，村长这伪造文书的事儿要是坐实了，再加上绑架我…万一杀了我…这罪名岂不是更重了？村里乡亲们的钱，怕是彻底没指望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李凌风头上，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眼中充满了恐惧：“那……那咋办？玲姐，俺爹不是坏人，他就是……急疯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李凌波快速地说，眼神恳切，“就是让我给我爸打个电话！我得亲口跟他说说这里的情况，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顺便……也给我朋友报个平安，不然他们真以为我失踪了报警，事情就闹得更大了！”
李凌风犹豫着，眼神剧烈挣扎。门外李大严的怒吼再次传来，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王得富不答应条件，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带走他闺女！”
“凌风兄弟！”李凌波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哀求，“你不想看三叔被冤枉到底吧？也不想看全村人的血汗钱都打水漂吧？让我打个电话，至少有一线转机！总比现在这样僵着等警察冲进来好吧？”
“警察”两个字似乎戳中了李凌风最深的恐惧。他咬了咬牙，猛地从自己兜里掏出一个屏幕破裂、外壳磨损严重的旧款老人手机，慌慌张张地塞到李凌波手里，压低声音：“快……快点打！别让俺爹听见！”随即紧张地退到门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李凌波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瞬间沁出冷汗。冰冷的旧手机握在手里，触感粗糙。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微微颤抖，凭着记忆，迅速而精准地按下了李依婷的号码——那是他们卧底联络的生命线。
短暂的等待音，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门外李大严的咆哮和村民的附和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是令人窒息的背景噪音。
“喂？”终于，电话那头传来李依婷刻意压低的、紧绷的声音，背景似乎也在嘈杂的指挥中心。
“依婷！是我，王玲玲！”李凌波的声音如同开闸的洪水，急促、清晰，带着绝境中爆发的全部力量，瞬间撕碎了“王玲玲”伪装出的柔弱外壳，每一个字都像子弹一样喷射而出，充满了穿透力和紧迫感： 我在李家村，藿香案。 “第一，验货员老张！查清楚他当天被灌酒的程度！是半醉还是彻底不省人事？重点：席间劝酒情况！是普遍热情还是有人刻意引导？ 有没有村民能证明他醉酒前的状态？按手印时他是否有意识？这直接决定那份验收单的法律效力！”
“第二，司机刘老歪！绝对有问题！他全程、从酒席到装车，都在疯狂催促！理由牵强（天气、赶时间）！ 查他的背景！查他最近的经济状况！查他的通话记录！有没有和药厂内部人员（尤其是采购方面！）的异常联络？我怀疑他是关键执行者！”
“第三，药材霉变！李大严坚称装车前药材品质极好，他有照片为证！霉变极可能发生在运输途中！查运输路线！有无监控？刘老歪的车有无中途停留？有无掉包可能？或者是否在药厂仓库保管环节出了问题？必须找到霉变源头的直接证据！”
“第四，那份该死的验收单！指纹是老张的没错，但签名是谁签的？检查笔迹！如果是李大严代签，老张在无意识状态下被按指纹，这就有操作空间！刘老歪当时是否在场？他做了什么？是否主动提供了印泥或参与了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