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的门在宇文渊身后无声合拢,将那玄色的身影与迫人的威压一并隔绝在外。陈微儿独立于满室茶香余韵中,方才强撑的镇定如潮水般退去,后背的冷汗几乎浸湿内衫,指尖冰凉微颤。她缓缓坐回椅中,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冰冷的茶水滑入喉间,反而让她纷乱的心绪一点点沉静下来。
与虎谋皮,步步惊心。她清楚,从应下“合作”二字起,她便已半只脚踏入了龙潭虎穴。宇文渊绝非良善之辈,他的“合作”更像是一场危险的驯服与利用。但她别无选择——在侯府内宅,柳氏母女虎视眈眈;放眼朝堂,父亲立场暧昧不明;她孤身一人,若无强援,迟早会被啃噬得尸骨无存。宇文渊,这位权势煊赫、性情难测的亲王,是她目前能接触到的最强力量,也是她复仇路上必须借势,甚至……必须设法掌控的变量。
“诚意?”她回味着方才的交锋,唇边泛起一丝冷峭。她的诚意,便是她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缜密的心思,以及……对未来的预知。宇文渊的旧疾是突破口,但绝非唯一。她需要更快地展现价值,让他离不开她这枚“棋子”。
“春桃,”她扬声唤道。
一直守在门外的春桃立刻推门而入,脸上犹带惊惶:“小姐,您没事吧?晋王殿下他……”
“无妨。”陈微儿打断她,神色已恢复如常,“去告诉何东家,今日之事,守口如瓶。另外,备车,去济世堂。”
与此同时,晋王府书房内,烛火通明。
宇文渊褪去了在外时的玄色常服,换上一身墨色暗金纹寝衣,更衬得面容冷白,眸色深沉。他指尖捻着一页刚送来的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陈微儿落水前后在安国侯府的种种遭遇,以及悦来居近期的异常火爆。
“饥饿营销……疏通清除……”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从暗卫口中听来的新鲜词,眼底兴味愈浓。一个深闺女子,如何懂得这些?落水濒死,便能让人脱胎换骨至此?
“殿下,”心腹侍卫统领萧寒躬身禀报,“陈小姐已离开悦来居,乘车往城西济世堂方向去了。”
“济世堂?”宇文渊眉梢微挑,“她去那里做什么?”
“属下已派人跟去,暂时未知其目的。”
“看着她,”宇文渊放下密报,指尖在紫檀木书案上轻轻敲击,“一举一动,都要报于本王知晓。另外,三日内,将太医院关于本王病症的所有记录,以及藏书楼中有关奇毒、心脉损伤的孤本典籍,抄录一份,送到……”他略一沉吟,“送到城南榆树胡同第三户,一个叫赵铁的人手中。”
“是。”萧寒领命,迟疑片刻又道,“殿下,此女来历蹊跷,言行大胆,是否……风险过大?”
宇文渊抬眼,目光锐利如鹰隼:“风险越大,收益或许越高。本王倒要看看,她这‘疏通清除’的法子,能否解本王这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痼疾。若她真有此能,留在身边,利大于弊。若她只是故弄玄虚……”他未尽之语中,杀意凛然。
“属下明白。”萧寒肃然应道,悄然退下。
书房内重归寂静,宇文渊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陈微儿……这个名字,连同她那看似柔弱却暗藏锋芒的身影,已悄然在他心中划下一道痕迹。这盘棋,因她的闯入,似乎变得有趣起来了。
城西,济世堂。
陈微儿并未直接抓药,而是以“家中老仆心口不时憋闷疼痛”为由,向坐堂的老大夫仔细询问了若干活血化瘀、通络止痛的常见药材的药性、配伍禁忌,又买了几味药性温和、常用于调理气血的药材做掩护。
回到马车,她并未立即回府,而是吩咐车夫绕道去了南市,在一家专营文房四宝的店铺前停下,购置了一批上好的宣纸和颜料。
“小姐,您买这些做什么?”春桃不解。
“自有用处。”陈微儿淡淡道。她需要将脑海中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不仅仅是医理,还有更多可能用得上的东西,用这个时代能够理解的方式,谨慎地记录下来,甚至绘制成图。这些,将是她在未来博弈中重要的筹码。
夜幕低垂,马车终于驶回安国侯府。漱玉阁内灯火温馨,与外面的寒夜形成鲜明对比。但陈微儿知道,这方天地的平静,只是暴风雨前的假象。
她屏退左右,独坐灯下,铺开宣纸,研墨提笔。今夜,她要将与宇文渊会谈的每一个细节、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复盘清楚,试图从中分析出他的性格弱点、真实需求。同时,也要开始构思,如何利用他提供的资源,真正着手研究那所谓的“旧疾”。
棋局已开,落子无悔。她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棋子,要如何在这盘由权势、阴谋和疾病交织的复杂棋局中,步步为营,最终……反客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