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勒住缰绳时,凤氏祖陵的青铜兽首门环正在晨雾中泛着幽光。三百玄甲轻骑如蛰伏的猎豹,马蹄裹着麻布踩在青石板上,只发出蚊蚋般的声响。我抬手抹去溅在银甲上的露水,猫瞳在阴影中缩成细缝——这座盘踞在苍梧山巅的陵寝,比情报中描述的更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将军,东南山脊有异动。副将压低声音,手按在刀柄上。
我没回头,指尖摩挲着枪杆上缠绕的防滑绳。墨尘那只老狐狸在军议时说祖陵守兵不过千人,此刻山腰处隐约闪现的玄色旌旗却昭示着至少三千兵力。风从衣甲缝隙钻进来,带着山桃的甜香与某种不祥的铁锈味,让我想起三年前被萧烬击败时,鼻腔里灌满的血腥气。
列阵。我摘下头盔扔给亲兵,青丝如墨瀑般散开。发丝拂过脸颊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抽刀声。猫科动物从不打无准备的仗,早在接令时我就料到墨尘的算计里藏着算计——那只老狐狸故意低估守军数量,不过是想试探我这降将的忠心。
放箭!
破空声撕裂晨雾时,我已夹枪俯冲。银枪在朝阳下划出半道流光,枪尖挑飞第一支羽箭的刹那,三百轻骑如离弦之箭紧随其后。凤氏守兵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敢直捣祖陵,慌乱中射出的箭雨稀疏得像秋日残阳,我甚至有闲暇调整呼吸,将内息灌注枪尖。
银甲红缨!是凌霜!敌阵中爆发出惊恐的叫喊。
很好,还记得我。我冷笑一声,枪杆横扫逼退两名卫兵,玄铁枪尖精准地刺入领头将领的咽喉。温热的血溅在脸上,反而让我混沌的意识骤然清明——三年前在落凤坡,也是这样的血光漫天,萧烬那柄玄铁重剑压得我几乎跪地认输。
结阵!结阵!
守陵卫士迅速反应过来,盾牌手组成的方阵如龟甲般缓缓推进。我瞥见他们队列中夹杂着不少祭司打扮的宫人,那些抱着玉圭瑟瑟发抖的身影,倒比明晃晃的刀枪更让我烦躁。猫系生物最厌恶无谓的牺牲,尤其是这些连剑都握不稳的家伙。
左翼跟我突破!我调转枪头,银枪突然加速旋转。枪缨在疾风中绽开雪白梨花,每一朵花瓣都是淬毒的枪影。这种名为梨花乱的枪法是云游子所授,那老酒鬼总说枪是百兵之贼,果然没错——当枪尖第三次挑飞敌兵的盾牌时,我已经撕开了一道足以容纳十骑并行的口子。
将军快看!亲兵突然指向山顶。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心脏猛地一缩。祖陵主殿的穹顶在晨光中泛着琉璃光泽,而殿前广场上,密密麻麻的守军正组成八卦阵。那些手持桃木剑的祭司围绕着青铜祭坛起舞,阵眼处隐约可见凤清羽那袭标志性的绯色宫装。
猫捉老鼠的游戏结束了。我舔去唇角的血沫,突然勒转马头,传我将令,弃马步战!
三百轻骑同时下马的景象一定很壮观。当我们组成枪阵如墙推进时,我听见凤清羽气急败坏的尖叫:拦住她!给我拦住那个疯女人!
疯女人?我笑出声来。三年前你们南国人可不是这么叫我的。那时他们称我玉面阎罗,说我枪下亡魂能绕苍梧山三圈。直到遇见萧烬——那个狮系帝王的剑锋,至今仍在我梦魇里闪着寒光。
将军!
突如其来的剧痛从左肩传来,我闷哼一声低头,看见箭杆在甲胄上颤巍巍地摇晃。该死,走神了。猫系生物最忌讳的就是分心,我咬碎银牙拔出箭矢,将内息强行逼到伤口处止血。
把这个插上去。我从怀中掏出玄铁令旗扔给副将,祭坛,五分钟。
副将脸色煞白:将军您...
快去!我厉声打断,银枪横扫逼退三名敌兵。肩头的血顺着手臂流进枪杆缝隙,反而让握枪的手更加稳当。余光瞥见副将带人冲向祭坛,我突然调转枪头直扑凤清羽——那只娇滴滴的狐狸公主,此刻正躲在祭司身后发抖,像极了我养过的那只波斯猫。
凌霜!你敢伤我!凤清羽的毒针擦着我耳畔飞过。
试试。我懒得跟她废话。银枪突然加速,枪尖点地借力腾空,在半空中旋出完美的弧线。这种违背常理的枪法是我的独门绝技,当年连萧烬都差点着了道。
噗嗤——枪尖刺入凤清羽面前的青铜鼎,激起漫天火星。我借着反作用力落地,正好看见副将将玄铁令旗插在祭坛中央。那一刻山风骤停,连厮杀声都仿佛被按下静音键,唯有那面玄色令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极了萧烬初次见我时,眼中跳动的火焰。
嘀嗒。
血珠落在脚边的玉佩上,我才发现自己踩到了什么。弯腰拾起那块刻着凤鸟纹的暖玉,指尖突然传来刺痛——玉佩背面竟藏着淬毒的尖刺。凤清羽这只小狐狸,连贴身饰物都带着机关。
撤军。
墨尘的密信是被一只信鸽送来的。当我用匕首挑开竹筒时,银枪正挑在最后一名祭司的咽喉上。羊皮纸展开的瞬间,我看见那只老狐狸惯有的、弯弯曲曲的字迹:祖陵已破,速返。
我将密信揉成一团扔向火盆,猫瞳在火光中闪烁不定。撤军?现在才说撤军?墨尘这只老狐狸分明是想看我和凤清羽两败俱伤。
将军,撤吗?副将气喘吁吁地跑来,玄甲上沾满血污。
我没回答,只是抬头望向祖陵深处那座最高的祭殿。檐角的青铜风铃在风中发出清脆声响,像极了云游子的笑声。那老酒鬼说过:猫系剑客要懂得何时收爪,何时亮出獠牙。
传令下去。我握紧银枪,枪尖指向祭殿大门,拆了它。
副将大惊失色:将军!墨大人有令...
我是主将还是他是主将?我冷冷打断,猫系生物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带着半成品离开战场。银枪突然前刺,枪尖精准地挑飞门楣上的青铜匾额。凤氏祖陵四个鎏金大字轰然落地时,我听见凤清羽发出绝望的哭喊。
很好,这才像样。我满意地眯起眼,看着三百轻骑如潮水般涌入祭殿。木架倒塌的轰鸣声中,某种压抑三年的郁气终于随着烟尘散去——或许我永远成不了萧烬那样的狮系霸主,但至少此刻,这杆银枪所指之处,皆由我说了算。
将军!西北方向狼烟!
我望向狼烟升起的方向,突然想起墨尘密信里被我忽略的最后一句:万石城有变,夜影异动。那只老狐狸终究没说实话。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猫瞳在暮色中燃起新的战意。
撤军。这次我没犹豫,调转马头时,看见天边残阳如血。银枪斜指苍穹,枪尖还挂着半片凤鸟纹的琉璃瓦,在暮色中闪烁着倔强的光。
回营。我轻声说,声音被风吹散在苍梧山的暮色里,告诉墨尘,下次再敢算计我,我就把他那把破扇子折成三段。
三百轻骑踏着暮色下山时,我听见身后传来祖陵崩塌的巨响。猫系生物从不回头看爆炸,但这一次,我忍不住勒住缰绳。苍梧山巅,那面玄铁令旗仍在废墟上猎猎作响,像极了某种永不低头的宣言。
夜风卷起我的青丝,突然觉得肩头的伤口没那么疼了。或许墨尘说得对,凤氏一族确实信奉先祖庇佑——可惜他们忘了,这年头,神佛从不保佑失败者。而我凌霜,从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银枪在月光下划出冷冽弧线,我调转马头,玄甲在夜色中泛着孤狼般的光泽。万石城的火光已染红半边天,看来这场九域纷争,远比我想象的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