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后颈渗出冷汗,那道由混沌法则凝聚的身影每靠近一步,他的识海便如被重锤猛击。
九狱塔第九层的封印在剧烈震颤,塔身上的锁链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尖啸,仿佛有什么存在正从最深处试图破笼而出。
渊哥...苏清璃的声音带着颤音,指尖掐进他手背的力道几乎要渗出血来。
她的寒玉发簪在震动中滑落,乌发如瀑般垂落,却仍强撑着抬头望向裂隙深处,它...它在看我们。
林渊喉结滚动。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道混沌意志的——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更古老、更直接的方式,像极了矿洞暗河底那条巨蟒撕咬猎物前的审视。
但此刻不同,当年他只是蝼蚁,如今他已是化神大修士,却依然在这股气息下抖如筛糠。
别怕。他反手扣住苏清璃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灵纹手套传递过去,九狱塔在动。
话音未落,他突然想起什么,指尖快速结印。
腰间玉牌泛起青光,玄天鉴被他托在掌心。
这方曾照破无数阴谋的仙器此刻泛起涟漪,镜面里的影像让他瞳孔骤缩——混沌古神的面容,竟与他自己如出一辙!
怎么会...林渊的声音发涩。
矿洞塌方时九狱塔苏醒的画面在脑海闪回,老祖赠功时说的此子骨相有违天数,还有影魇临终前那句九狱天...破笼,所有碎片突然串成一线。
难道九狱塔封印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天道囚笼,而是...
吼——
低沉的咆哮震碎了他的思绪。
古神抬起由法则乱流构成的,掌心凝聚的墨色巨刃尚未成型,周围空间已像被孩童揉皱的绢帛般扭曲。
林渊直觉这一击若正面承受,莫说化神修士,就算大乘期老怪也要被撕成碎片。
清璃,抱紧我!他旋身将苏清璃护在怀里,归墟剑嗡鸣出鞘。
这柄随他斩过元婴、屠过大乘的本命剑此刻剑身泛起血光,十三道剑纹同时亮起——那是他以自身精血祭炼的极限状态。
剑气如银河倾泻而出。
林渊的虎口在剑鸣中迸裂,鲜血溅在剑脊的二字上,却见那道墨色巨刃只是轻轻一摆,他耗尽全身灵力的杀招便如纸糊般溃散。
碎成星屑的剑气擦过他左肩,在道袍上割开三寸长的血口。
不可能...林渊踉跄后退三步,后背重重撞在断墙上。
归墟剑当啷坠地,剑刃上原本流转的光华正在迅速黯淡。
他这才惊觉,方才那看似随意的一击,竟直接碾碎了他与归墟剑的本命联系——这不是力量上的压制,而是法则层面的降维打击。
苏清璃颤抖着蹲下,拾起归墟剑塞进他手里。
她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却强扯出一个笑容:当年在古魔渊,你说剑断了可以重铸,人倒了...可就真的输了。
林渊望着她染血的指尖,突然想起三十年前的矿洞。
那时他被废修为跪在泥里,是个叫苏清璃的小丫头偷偷塞给他半块烤红薯。
她那时也这样笑,说我看过你练剑,很好看的。
九狱塔的震颤突然加剧。
识海内,原本稳固的第八层封印地裂开一道缝隙,一缕金光如活物般钻入他的经脉。
林渊眼前闪过无数画面:矿洞暗河底的青铜碎片、老祖临终前咳血的脸、苏清璃在寒毒发作时蜷缩成一团的身影...最后定格在影魇炸裂前的银白光芒里。
原来如此。他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疯癫,几分释然。
鲜血顺着下巴滴在归墟剑上,剑身竟重新泛起青光,九狱塔不是囚笼,是钥匙。
而我...
古神的巨刃终于成型。
这一次,林渊没有躲。
他将苏清璃推进怀里的九狱塔虚影,单手掐诀按在自己眉心。
影魇的魂核在识海灼烧,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也让他看清了古神眼底的情绪——那不是纯粹的毁灭,而是...恐惧?
你怕的不是我。林渊的声音混着血沫,你怕的是被关回九狱天的笼子里。
就像当年他们怕我觉醒,怕这方天地的真相被撕开。
古神的动作顿了顿。
林渊趁机咬破舌尖,鲜血喷在玄天鉴上。
镜面突然泛起刺目白光,映出的画面不再是他的脸,而是九狱塔最深处——那里锁着另一具身影,面容与古神、与他,完全一致。
原来我们都是棋子。林渊轻声说。
他能感觉到九狱塔第九层的封印正在他的鲜血中消融,识海深处传来古老的轰鸣,像是某种存在终于被唤醒。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残碑的碎片不知何时漂浮到半空,原本斑驳的碑文泛起暗红光芒。
林渊抬头望去,正见残碑上的裂痕中渗出金色液体,那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唯有斩尽因果...
沙哑的声音混着碎石坠落的轰鸣,传入林渊耳中时已支离破碎。
他望着重新抬起巨刃的古神,将归墟剑重重插入地面。
剑鸣响彻天地,九狱塔的虚影从他背后升起,第九层的锁链终于断裂。
清璃,抓紧我。他转头对苏清璃笑,这一次,我们一起斩开命运。
古神的巨刃带着毁天灭地之势劈下。
林渊的指尖触到九狱塔第九层的塔门,门后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呼唤。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苏清璃迎了上去——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命运摆弄的蝼蚁,而是要以凡躯,斩破这方天地最古老的谎言。
残碑最后一块碎片在半空炸裂的刹那,沙哑的话音裹着混沌乱流灌入林渊识海。
他眼前闪过刺目的金芒,额心骤然一烫,似有活物正往皮肉里钻——那是残碑化出的血色符文,正沿着他的眉骨、太阳穴,如蛇般爬入天灵盖。
渊哥!苏清璃的指尖几乎要掐进他手臂,她能清晰摸到他皮肤下跳动的滚烫脉络,你的额头在发光!
林渊咬着牙没吭声。
他的识海正经历着比化神天劫更剧烈的震荡:九狱塔第九层的锁链断裂时,无数金色流光如洪流倒灌,冲刷过他每一寸经脉。
那些曾在矿洞、在古魔渊、在灵界战场闪现过的碎片记忆突然被串成线——影魇临终前说的,老祖看他时欲言又止的叹息,甚至苏清璃第一次塞给他烤红薯时,她发间那枚寒玉簪上若隐若现的九狱纹...原来从一开始,九狱塔就不是囚笼,而是一面照见命运分支的镜子。
苏清璃突然拽他衣袖。
她的眼睛映着林渊额间的金光,声音发颤,那怪物...它在抖!
林渊抬头。
那道由混沌法则凝聚的身影果然在震颤。
它原本空洞的眼窝里翻涌着墨色漩涡,此刻却渗出一丝慌乱——像极了他当年在矿洞被监工打断腿时,躲在石缝里望着火把逼近的自己。
原来你能感受到恐惧。林渊忽然笑了,鲜血从他咧开的嘴角溢出,因为你不是什么混沌古神,你是...另一个我。
话音未落,他的识海突然被一片银白笼罩。
那是命运织网的扩展——他看见无数条光带在混沌祭坛上空交织,每条光带里都有一个:有的在矿洞绝望自杀,有的在宗门大比时败给对手,有的在灵界被大乘修士碾碎...而其中最粗壮的那条光带尽头,站着的正是此刻举着巨刃的——那是他若在矿洞选择屈服、在古魔渊放弃挣扎、在灵界向混沌低头后,最终会变成的模样。
所以你想杀我。林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是在和多年前的自己对话,因为你害怕我走通这条你不敢走的路,害怕我证明...凡躯真的能斩神明。
古神的巨刃在半空凝滞。
它的上裂开蛛网状的缝隙,露出底下流动的混沌本源——那分明是林渊熟悉的灵力脉络,只不过被染成了浑浊的墨色。
苏清璃忽然松开他的手。
林渊正要回头,却见她踮脚吻了吻他染血的唇角。
她的眼泪砸在他锁骨上,烫得惊人:三十年前我就信你能斩破所有困局,现在更信。说完她退后半步,将归墟剑剑柄重重塞进他掌心,这把剑,该由你带着它,去斩开命运。
林渊握着剑的手终于不再颤抖。
归墟剑的剑脊贴着他掌纹,传来熟悉的温热——那是他用十三年精血祭炼出的本命共鸣。
他望着古神眼底翻涌的情绪,突然想起影魇曾说过的话:九狱天锁的不是天道,是天道怕的东西。而此刻他终于明白,天道怕的从来不是混沌,而是...凡人不肯屈服的那口气。
无论你是谁。他将剑指天,九狱塔的虚影在背后凝实,第九层的塔门缓缓开启,我都要以这把斩过元婴、屠过大乘、破过混沌的剑,告诉你——
话音未落,古神发出一声近似呜咽的咆哮。
它的巨刃终于劈下,这一次的攻击不再是纯粹的毁灭,而是带着几分慌乱的绞杀。
林渊却不退反进,脚尖点地跃上半空。
归墟剑划破黑暗时,他额间的符文突然亮起,九狱塔第九层的力量如火山喷发般涌遍全身——他看见苏清璃在下方仰头望着他,看见残碑碎片消散前最后一道金光,看见命运织网中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
踏碎九狱,证得永恒!
剑鸣与咆哮在混沌祭坛上空相撞。
林渊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炸开,那是九狱塔彻底觉醒的力量,是他三十年凡路积累的执念,是苏清璃塞给他的半块烤红薯里藏着的温度。
古神的巨刃在他剑下寸寸崩裂,而他的剑尖,已经抵住了那团混沌意志的。
你输了。林渊轻声说。
他能感觉到古神的力量在消退,像冰雪遇见春日的阳光。
而在祭坛最深处,被混沌迷雾笼罩的核心区域,一道青铜门正随着剑鸣缓缓开启,门后传来古老的轰鸣,像是某种存在终于等到了钥匙。
苏清璃在下方攥紧了衣袖。
她望着林渊染血的背影,忽然想起他说过的那句话:凡躯不是限制,是证明。此刻她终于明白,所谓九狱试炼,从来不是考验谁更强,而是考验谁不肯低头——而她的渊哥,从矿洞那截断剑开始,就从未低过头。
古神的最后一丝法则碎片消散时,林渊的剑尖滴下一滴墨色液体。
那液体落在地上,竟开出一朵雪白的小花——像极了苏清璃当年塞给他的烤红薯,在泥里也能发芽的模样。
他转头看向苏清璃,笑容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
而在他们身后,那道青铜门的缝隙里,漏出一线比九狱塔更古老的光芒。
林渊望着那光,忽然想起残碑最后那句未说完的话——唯有斩尽因果...
或许,真正的试炼,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