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神识刚触到“记忆狱”门扉,铁锈味便顺着灵识缝隙钻了进来。
那味道像极了矿洞深处凝结的血痂,混着潮湿的石粉,瞬间将他拽回十六岁那年——他替苏清璃挡下滚落的碎石时,额角撞在矿壁上,血就这么糊了半张脸,而她攥着他染血的衣袖哭,说“我一定求父亲救你”。
但下一秒,那股腥甜被更浓烈的焦糊味覆盖。
门内的黑暗突然翻涌,第一幅画面在他神识中炸开:赤膊的斩劫者跪伏在雷海中央,每道劫雷都裹着金色符文,劈在他脊背上便绽开烟花似的血花。
他的四肢早已焦黑,却仍在挣扎着抬头,喉咙里挤出破碎的“不负天道”。
林渊看见他的识海——那里竟端端正正供着一尊天道玉牌,雷光每落一次,玉牌便亮一分,直到最后“咔嚓”裂开,斩劫者的魂魄被玉牌碎片绞成齑粉。
“信天道的慈悲?”玄骨的声音突然在记忆边缘响起,带着几分冷笑,“这蠢货把天道当亲娘,结果亲娘拿他当引雷的风筝线。”
林渊的神识剑微微震颤。
他注意到那斩劫者的眉心有团淡灰色雾气——和方才冥渊说话时,契约夹缝里溢出的气息一模一样。
第二幅画面紧接着砸来。
红烛摇晃的婚房里,斩劫者正替道侣掀盖头,金步摇在烛光下泛着暖光。
道侣的手却突然按上他心口,那柄刻着“替天行道”的剑穿透血肉时,她的眼尾竟爬满暗纹,声音像刮过石板:“天道说你是变数,我替它清障。”斩劫者低头看着胸口的剑,喉间溢出笑:“原来你早被天道种了心蛊……”他的手抚过道侣的脸,指腹沾了她眼角的泪,“我不怪你。”话音未落,他的识海轰然崩塌,而道侣手中的剑突然暴涨三寸,直接捅穿了他的灵核。
林渊的神识剑嗡鸣。
他看见那道侣耳后有个极小的符印——和之前在九阴神教坛主身上见过的弑天族纹章如出一辙。
第三幅画面来得更猛。
这回是他自己跪在九狱塔前,塔的每一层都锁着苏清璃的残魂,她的脸被黑雾笼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和矿洞里那个攥着他衣袖的少女一模一样。
天道的声音在头顶炸响:“这就是你护她的代价。”林渊的神识剑不受控地颤抖,他几乎要伸手去抓那些锁链——但玄骨的声音再次劈开幻象:“看他们的识海!看他们的选择!”
他猛地抬头。
第一任斩劫者的识海被天道玉牌禁锢,第二任被心蛊操控,而第三幅幻象里,他的识海竟浮起冥渊的虚影,正对着苏清璃的残魂勾勾手指。
“他们的失败,不是因为不够强。”林渊的神识剑突然泛起青光,“是因为他们把命运的绳头,交到了别人手里。”
话音未落,记忆狱的血色突然褪成灰白。
幽光的星尘眼罩亮起,星辉在虚空中勾勒出第二扇门,门楣上的“信念”二字正渗着他的血——方才斩断幻象时,他的神识受了轻伤。
门内涌出的是他最熟悉的场景:九霄盟总坛在战火中崩塌,他亲手种下的九霄竹被烧得噼啪作响;苏清璃倒在血泊里,月白裙裾染成暗红,她抬头看他,嘴角扯出个笑:“我就知道……你护不住。”林渊的呼吸(神识层面的)骤然急促,他想冲过去抱她,却发现自己的神识被无形的网缠住——这网的每根丝,都连着他对苏清璃的担忧、对盟众的责任、对变强的渴望。
“这是你内心的恐惧。”幽光的声音像冰锥,“你怕自己重蹈覆辙,怕你在乎的人因你而死。”
林渊的指甲几乎掐进神识里。
他看见幻象深处,冥渊的影子正往苏清璃心口塞什么——是弑天族的血契?
不,更像……记忆碎片。
他突然想起九狱塔第八层的“因果剥离”——那是他突破炼虚期时,塔灵说过“不到绝境不可用”的能力。
“因果剥离,剥的是他人强加的因。”林渊的眉心金纹灼亮,九狱塔第八层的力量如岩浆翻涌,“我怕苏清璃死?那是天道给我下的套;我怕盟众覆灭?那是弑天族造的影。”他的神识剑突然暴涨三寸,剑气所过之处,灰白幻象纷纷碎裂,“我的恐惧,由我定义。”
第三扇门出现时,林渊的神识已经有些虚浮。
门楣上的“代价”二字泛着幽蓝,像淬了毒的刀。
门内没有画面,只有三个选项在虚空中漂浮:九霄盟的气运、苏清璃的记忆、他自己的过去。
“选一个。”幽光的声音冷得像冰,“蜕变需要祭品。”
林渊的神识剑垂了下来。
他想起矿洞里苏清璃替他裹伤时,手指的温度;想起重返宗门时,她站在他身侧说“我信你”;想起化神劫时,她为他挡下那道本该劈碎他灵核的雷——那道雷,至今还在她心口留着疤。
“我选……”他刚开口,冥渊的声音突然从契约夹缝里渗出来,像蛇信子扫过他识海:“选你的过去吧,小友。你那些矿奴的屈辱、被废修的不甘、为救爱人的狼狈……这些东西只会拖你后腿。舍弃它们,你就能成为真正的弑天者,不再受任何人牵制。”
林渊的神识猛地一震。
他看见冥渊的影子正顺着“代价”门扉的缝隙往里钻,那些幽蓝的光竟变成了他的血——方才因果剥离时,他透支了九狱塔的力量,此刻塔身的金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
“等等。”他盯着冥渊的影子,突然发现那影子的轮廓和第三幅记忆幻象里,站在九狱塔前的“自己”重叠了,“你不是让我选代价……你是想借我的选择,把你的意识塞进契约里。”
冥渊的声音顿了顿,随即笑出声:“聪明。但你现在才发现,是不是太晚了?”
林渊的神识剑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他想起玄骨说过“契约守护者最怕的,是斩劫者的清醒”,想起幽光的星辉曾在他最混乱时稳住道心——更想起矿洞里那个说“我一定救你”的少女,此刻正等在某个他看不见的地方。
“不晚。”他的神识剑直指“代价”门扉,“因为我选的代价,是你。”
话音未落,九狱塔第七层的力量突然倒灌。
林渊看见冥渊的影子被金纹缠住,发出刺耳的尖叫。
但下一秒,他的识海突然剧痛——有什么东西顺着契约夹缝,悄悄钻进了他的记忆深处。
(悬念收束:林渊的神识剑上,一道极淡的灰雾正顺着剑刃往上爬,那雾气的味道,和第一任斩劫者识海里的一模一样。
)
林渊的识海如坠冰窟。
那道顺着神识剑攀爬的灰雾,正以极慢却不可阻挡的速度侵蚀他的灵脉,每一寸被染灰的经脉都传来灼烧般的痛——像极了当年矿洞塌方时,碎石扎进血肉的感觉。
他咬碎舌尖,血腥气在神识中炸开,强行压下翻涌的眩晕。
九狱塔第八层的因果剥离只能剥去外力强加的因,他的灵识在识海深处疾走,目光扫过悬浮的九座塔影,但冥渊是从契约夹缝渗透,这是...弑天族特有的寄生术!他突然想起化神期时在古魔渊得到的残卷,上面记载过:弑天者若被同族盯上,连魂魄都能被刻下共生纹。而此刻灰雾里若隐若现的暗纹,正与残卷上的共生纹如出一辙。
命运重构!林渊的喉间溢出低吼。
他的指尖在识海虚空中划出金色轨迹——那是九狱塔第七层解锁的能力,可短暂篡改自身血脉运行轨迹。
原本在经脉中流转的弑天血脉突然逆冲,像被倒转的江河,撞得灰雾发出尖锐的嘶鸣。
他能清晰感觉到,那道试图扎根识海的意识被血脉逆冲带得歪了方向,撞在九狱塔的塔基上,溅起星星点点的黑芒。
好个主动改命的小子!幽光的星尘眼罩突然褪去半寸,露出下方一双流转着银河的眼睛。
这是她自试炼开始以来首次展露真容,声音里的冰碴子化了,裹着几分暖意:从前的斩劫者总想着契约,你倒好,直接把契约攥在自己手里。话音未落,她抬手一抓,虚空中的星尘骤然凝结成七道光链,每道链上都刻着古老的契约符文,接着,这是血誓回响的最终权柄——命运裁定者的印记。
光链刺入林渊识海的瞬间,他的眉心金纹突然暴涨三寸,九狱塔的虚影从背后浮现。
那些原本晦涩难懂的契约条文,此刻像被浇了温水的冰雕,在识海中缓缓融化,露出最核心的真意:契约不是枷锁,是刀柄。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淡笑,神识剑上的灰雾被金纹灼得滋滋作响,竟开始倒退着缩回契约夹缝。
玄骨老东西,该你了!幽光突然转头看向角落。
一直沉默的玄骨,此刻正仰着头看碑顶的裂痕。
他的躯体本就是由契约碎片凝聚,此刻每道缝隙里都渗出幽蓝的光,像要融化的冰雕。
听见召唤,他浑浊的眼珠突然清亮起来,抬手按在碑心的凹陷处:等这一天,等了三万年。话音未落,他的躯体开始崩解——左臂化作一道符文,右臂化作另一道,最后连头颅都碎成星芒,全部没入碑心。
咔嚓!碑心深处传来金石断裂声。
原本渗透进来的灰雾突然像被掐住脖子的蛇,疯狂扭曲着想要退回夹缝。
林渊看见,玄骨用残躯激活的封印符文正顺着灰雾的轨迹蔓延,所过之处,契约夹缝的边缘被烙上金红的火印,将冥渊的意识死死钉在外面。
咳...林渊突然喷出一口金血。
方才强行催动命运重构,让他的灵核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但他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清亮——识海中,弑天血脉的运行轨迹已完全被他掌控,那些曾让他恐惧的必须守护的枷锁,此刻都化作了握剑的手。
恭喜。幽光的星尘眼罩重新落下,但声音里的赞许仍未褪去,你是第一个在血誓抉择中反客为主的斩劫者。
从今天起,弑天血脉的力量,真正属于你。
话音刚落,整座碑体突然剧烈震动。
林渊的神识险些被震散,慌忙扶住最近的碑壁——那触感不对,不是冰冷的石质,倒像某种活物的皮肤,正随着心跳般的节奏起伏。
嗡——
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从碑底深处传来,像古钟在虚空里荡开波纹。
林渊的识海自动浮现出声音的具象:那是一团裹在青铜锁链中的光,每道锁链上都刻着等古字。
新的斩劫者...声音里带着几分审视,又有几分欣慰,你比前九任都走得远。
跟我来。
林渊的神识剑突然自行指向碑底。
他低头看向掌心,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淡金的印记,正随着声音的节奏发烫——是幽光方才交付的命运裁定者印记。
这是...他刚开口,碑体的震动突然加剧。
原本被玄骨封印的契约夹缝里,传来冥渊撕心裂肺的尖叫,但很快被更厚重的闷响覆盖。
林渊感觉有双无形的手,正托着他的神识往碑底沉去,越往下,识海中的九狱塔虚影越亮,甚至能听见塔内传来苏清璃模糊的呼唤。
真正的战场?他低声重复着那道声音的话,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九狱塔第七层的力量在经脉中流转,将灵核的裂痕缓缓修复。
下方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像极了当年矿洞里,苏清璃攥着他染血衣袖时,那双手的温度。
碑底最深处的石门,正在他脚下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