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碑直播的真相
冷藏库的寒气，钻不透费小极骨头缝里的那股邪火。孩子们的哭嚎控诉像淬毒的针，密密麻麻扎在耳朵里，记者们戳到脸上的话筒和闪瞎眼的镜头，把他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那块写着“费小极”三个字的铜碑，在惨白灯光下泛着嘲弄的光，像块烧红的烙铁，直接摁在了他天灵盖上。
“操！操！操！”他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低吼，眼珠子赤红，血丝像是下一秒就要爆开。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那断腿女孩凄厉的尖叫——“是他把我们卖进来的！”那个名字，那个他费小极三个字，怎么就他妈成了敲开地狱大门的通行证？
他妈的陈北斗！老子要撕了你！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一股暴戾到极致的念头，像失控的野马冲垮了所有理智的栅栏。什么解释？什么证据？在镜头前辩解？放屁！这群红了眼的记者，会把他生吞活剥！那些孩子仇恨的目光，像冰冷的刀子，把他钉死在这里！他现在说什么都是狡辩！
跑？往哪跑？外面全是记者，跑出去就是自投罗网，坐实了畏罪潜逃！
只有这块碑！这块把他名字钉在耻辱柱上的铜碑！它才是所有仇恨的靶心！砸了它！老子就算死，也要拉着这块遮羞布一起下地狱！
念头一起，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烧尽了所有犹豫。费小极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块高高在上的铜碑。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他炸雷般一声咆哮，盖过了所有的哭喊和质问。
所有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住了片刻。只见费小极像一头被困绝境的疯虎，猛地发力，一把粗暴地推开挡在身前的记者，撞开几个试图阻拦他靠近铜碑的孤儿院工作人员，几步就冲到了那块冰冷的捐赠碑前！
他根本没去找工具，也不需要！多年的街头斗殴，最擅长的就是用身体当武器！他后撤半步，腰腹猛地一拧，全身的力量如同拧紧的弹簧，瞬间爆发！那条穿着破牛仔裤的右腿，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劲，对着铜碑下方镶嵌固定处，狠狠一记低扫猛踹！
“哐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闷响！整个冷藏库似乎都震了一下！巨大的铜碑底座与墙体连接的膨胀螺丝，竟硬生生被他这亡命一踹崩开了两颗！整块沉重无比的铜碑剧烈晃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脱离了墙面，以一个倾斜的角度，沉重地砸落在地！
“轰隆——！”
金属撞击冰冷地面的巨响震耳欲聋，激起一片弥漫的灰尘！铜碑斜躺在那里，像一个被掀翻的王座，露出背后光秃秃的、布满固定孔洞的冰冷水泥墙。
“啊！”记者们和孤儿院工作人员吓得纷纷后退，孩子们更是惊恐地抱成一团。
费小极喘着粗气，胸腔火烧火燎地疼，但他毫不在意。他看着那块倒下的铜碑，扭曲的脸上露出一丝病态的快意。他弯腰，伸手抓住铜碑边缘冰冷沉重的铭牌部分，用尽全力，吭哧吭哧地拖动。
沉重的铜碑在光滑的地面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费小极把它拖到了冷藏库入口通道边缘，那里光线亮一些，正对着通道大门。
“拍啊！你们不是喜欢拍吗？！”费小极猛地直起身，对着那群惊魂未定的记者，歇斯底里地吼道，唾沫星子横飞。他一把掏出自己那部破烂手机，屏幕裂纹交错，像个蛛网。他手指哆嗦着，却异常熟练地打开了手机里最常用的“快手直播”App——这是他以前坑蒙拐骗、炫耀“战绩”的主要平台。
“陈北斗！九爷！还有你们这些喝人血的王八蛋！看好了！”他对着手机屏幕嘶吼，声音因为激动而劈叉，“老子费小极！从不干坑害娃娃的事儿！这块破碑，是他妈栽赃！老子现在就砸了它！给你们谢罪？！放屁！老子是给这些娃娃讨个说法！”
他手指颤抖地点开了直播按钮，标题栏粗暴地输入几个字：“孤儿院黑幕！砸碑谢罪！求真相！！！”
直播信号瞬间接通。他那张布满污垢、汗水、血迹和极致愤怒扭曲的特写大头占据了屏幕。
“家人们！老铁们！看清楚了！”他把手机摄像头粗暴地对准地上那块刻着“陈九坤、费小极、张芳”的铜碑，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济世孤儿院’！就是他妈个披着人皮的魔窟！抽孤儿的血！做实验！看看这些孩子！看看他们身上的针眼！看看他们怕成啥样了！”
镜头晃动扫过那群惊恐的孩子，扫过远处一排排冰冷的冷藏柜。
“我费小极！名字他妈的被刻在这块‘功德碑’上！成了‘善长仁翁’！放他娘的狗臭屁！老子根本不知道！是陈北斗！是九爷！是他们伪造！栽赃！把我名字写上去当挡箭牌！把我当诱饵骗这些娃娃进来的！老子今天豁出这条命！砸了它！以证清白！”
他这番亡命徒般的直播宣言和现场地狱般的景象，如同在滚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直播间人数瞬间爆炸式增长！弹幕像瀑布一样冲刷着屏幕：
“卧槽！真的假的？孤儿院抽血？”
“费小极？这名字听过，城南一混混啊！”
“看那些孩子！太惨了！”
“砸！赶紧砸！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不会是演戏吧？炒作？”
“不像！你看费小极那眼神，要吃人！”
“快录屏！惊天大瓜！”
冷藏库内的记者们如梦初醒！“快！拍他！拍直播！拍现场！”摄像机镜头立刻贪婪地锁定了费小极和他脚下那块铜碑。
费小极一口唾沫吐在铜碑上，腥臭黏稠。“呸！狗屁的慈航普渡！佛都看着你们怎么下地狱！”他目光在四周快速扫视。
武器！需要武器！彻底砸碎它！
他看到了通道角落堆放的杂物——几个空的液氮罐和一些维修工具。他一眼盯上了靠在墙角的一把沉甸甸的，锈迹斑斑的消防尖头锤！那锤头黝黑，带着棱角，分量十足！
“就它了！”费小极蹿过去，一把抄起那把锈迹斑斑的消防尖头锤。冰冷的金属锤柄入手沉重，带着一股杀伐气。他掂量了一下，眼神凶狠地再次聚焦在铜碑上“费小极”那三个刺眼的字上。
“妈的，老子今天就用这破锤，把这狗屁名字砸回娘胎里去！”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全身的血都涌到了手臂上。周围死寂一片，只有手机直播里弹幕刷新的细微嗡嗡声，还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给老子——碎！！！”
费小极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炸雷般的怒吼！腰背弓起如拉满的强弓，手臂肌肉虬结贲张，那沉重的消防锤被他抡出一个惨厉的半圆！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撕裂空气，狠狠地朝着铜碑上“费小极”三个大字猛砸下去！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炸响！火星四溅！巨大的反震力道顺着锤柄猛冲上来，震得费小极虎口剧痛欲裂，手臂发麻！
再看那铜碑！
“费小极”三个字所在的位置，被砸出了一个狰狞的凹坑！周围的铜皮扭曲翻卷起来！
然而，就在这翻卷扭曲的铜皮下方，露出的却不是预想中实心的黄铜或者水泥！
一层透明的东西！
一层夹在铜皮和内衬之间的、大约几毫米厚的透明亚克力板！
更骇人的是，透过那被砸破的亚克力板裂缝，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竟然是厚厚一叠文件袋！牛皮纸色的文件袋边缘露了出来，挤满了整个隐秘的夹层！
冷藏库内外，手机屏幕前，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心脏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夹层？！”有人失声惊呼。
“里面藏着东西！”
费小极也愣住了，暴怒的眼神瞬间被惊疑取代。他下意识地举起锤子，想要再砸，彻底破开那层碍事的透明板，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快如鬼魅，带着一股刺鼻的、混合着血腥和廉价香皂的味道，从冷藏库里面一个堆放杂物的阴暗角落里猛地冲出！如同一道灰色的闪电，直扑费小极！
费小极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大力猛地撞在他握着锤柄的手腕上！
“撒手！”
一声嘶哑、压抑、却带着令人心悸的熟悉感的低喝，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费小极手腕剧痛，条件反射般松开了锤柄。那把沉重的消防锤脱手飞出，“哐啷”一声砸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他惊骇欲绝地扭头看去！
撞开他、夺走锤子的人，正站在他身旁几步远的地方，胸口剧烈起伏着。
那身影穿着孤儿院工作人员的灰色旧制服，身形瘦削，头发油腻腻地贴在头皮上，脸上沾满了污垢和灰尘，几乎看不清五官。但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
疲惫，惊恐，绝望，却又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急迫和……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又像随时要焚毁一切的烈火！
这双眼睛，费小极死都不会认错！
“阿……阿芳？！”
费小极如同被一道九天劫雷当空劈中！整个人瞬间僵硬石化，脑子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嗡嗡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阿芳？！张芳？！那个为了救他，替他挡刀，死在他怀里的女人？！那个血都快流干了的女人？！那个名字被伪造捐献、被刻在这狗屁功德碑上的女人？！
她……她没死？！她还活着？！就在这魔窟里？！穿着这身灰皮？！
巨大的荒谬感和冲击力，让费小极的灵魂都在剧烈颤抖，几乎要离体而去！
阿芳根本没时间看他一眼，也没时间去管费小极那见了鬼般的表情。她的目标非常明确——夺锤！然后，毁掉那个正在直播的手机！
就在费小极失神吼出“阿芳”两个字的瞬间，阿芳手中的消防尖头锤已经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劲，没有丝毫停顿，对着费小极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抓着、镜头正对着铜碑破口处直播的手机，狠狠砸了过去！
锤头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
“你想害死多少人？！蠢货！！！”
阿芳的嘶吼，带着哭腔，带着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费小极的耳朵！
“砰——啪嚓！！！”
一声爆裂的脆响！
费小极只觉得手上一震，巨大的力量让他根本握不住。那部屏幕早已布满裂纹的破手机，在沉重的锤头下瞬间变形、爆裂、化为无数碎片和零件，四处飞溅！手机屏幕上最后定格的画面，正是铜碑夹层破口处露出的、塞满文件的恐怖景象！
直播信号，戛然而止！
黑暗降临手机屏幕前所有观众的眼前。
但这最后的画面，已经如同燎原的野火，烧遍了整个网络！
直播间被强制关闭前的最后零点几秒，无数双眼睛清晰地捕捉到了铜碑夹层里露出的东西——厚厚一叠牛皮纸文件袋！那绝非寻常！
更有眼尖如电、手快如飞的观众，在画面熄灭前的一刹那，将直播画面迅速截图放大！高清截图里，被锤子砸开的铜碑夹层破损处，一个挤在最外面、因为撞击而微微滑落出半截的文件袋上，露出的标签打印体字迹，清晰地呈现出来：
项目：关系维护年度酬谢清单
接收方：政法委 王某某
金额：玖佰伍拾万元整 (￥9,500,000.00)
方式：海外信托基金（维尔京群岛账户）
备注：确保血清项目审批及孤儿身份认证无障碍通行
“政法委王某某”！
“玖佰伍拾万元整”！
“维尔京群岛账户”！
“血清项目审批”！
“孤儿身份认证无障碍通行”！
每一个词，都像一颗深水炸弹，在网络上疯狂引爆！整个直播间虽然黑屏了，但互联网舆论的核爆才刚刚开始！
冷藏库通道入口处，一片死寂。
费小极保持着握着空气的姿势，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堆手机碎片，又僵硬地、难以置信地看向近在咫尺的阿芳。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阿芳砸碎了手机，似乎也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握着锤子的手微微颤抖，身体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污垢下的脸色惨白如纸。她看着费小极，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恐惧，有绝望，还有一丝……无法言喻的悲哀。
“你…你没死？”费小极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阿芳嘴唇哆嗦了一下，还没等她开口。
冷藏库外面，突然传来了更加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数量惊人！紧接着是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沉重的车门开关声，还有嘈杂混乱的人声、脚步声！大批警察终于赶到了！封锁现场的命令通过扩音喇叭传来！
冷藏库内的记者们骚动起来，有人想冲出去拍警察，有人想靠近铜碑拍夹层文件，也有人惊惧地看向突然出现的阿芳。
就在这片混乱升级的边缘！
靠着墙壁喘息的阿芳，目光死死盯着冷藏库大门外那片光亮与混乱交织的区域。她的瞳孔猛地收缩！
费小极被她眼神里的剧变惊动，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方向看去。
冷藏库大门外，警灯闪烁的光影在混乱的人影上切割流转。在稍远处几个看热闹的、被警察拦在警戒线外的稀疏人群边缘，一个穿着灰色旧夹克、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人，正背对着冷藏库方向，微微低着头。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部老式的翻盖手机，贴在耳边，似乎在急促地说着什么。另一只手则神经质般地、反复地按压着手机键盘上的同一个按键区域，像是在重新拨打一个号码。
那老人的侧脸轮廓，在警灯的光影下一闪而过。
费小极的心猛地一沉！
阮父！
是小山和阮氏梅的父亲！
他怎么在这里？！
直播中断前，镜头最后扫过的混乱人群中，那个正在拨打电话的佝偻身影，如同一个冰冷的不祥符号，在这惊天动地的混乱风暴边缘，投下一道更深、更暗的影子。他拨出的那个号码，如同一条无形的毒蛇，钻入了未知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