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御街刚过巳时便已人声鼎沸,红漆杈子移开后,贩夫走卒推着货担在青石板路上匆匆而过,叫卖声混着蕃坊飘来的香料气息,在秋日晴光里漫溢开来。大宗姬赵婉茹的青绸马车碾过街面,车轴碾过积水的声响格外清晰,惊得檐下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
“公主,王府到了。” 侍女扶她下车时,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背。赵婉茹拢了拢素色披风,目光掠过王府门前那对衔环石狮 —— 狮爪下的绣球纹路已被岁月磨得光滑,却仍透着几分威严。她深吸一口气,将早已备好的名帖递给出迎的门吏,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门吏见是宗正寺记名的大宗姬,不敢怠慢,忙引着她往内走。穿过栽满梧桐的甬道,隐约能听见内院传来的棋声,与这宫闱之外的市井喧嚣格格不入。
她下意识放缓脚步,指尖还残留着方才叩门时铜环的微凉触感,心中的焦躁竟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意悄悄抚平了几分。迈进正厅门槛的瞬间,一幅温馨画卷赫然映入眼帘。厅内光线柔和,暖黄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铺着软垫的矮榻上,临安王爷赵景晨正与王妃对坐弈棋。王妃身着藕荷色绣玉兰花的常服,乌黑的发髻上仅插着一支珍珠簪,素净却难掩温婉。她手中捏着一枚白玉棋子,正要落子,却被身旁的赵俊宇伸出小手轻轻拽住了衣袖。“婶娘,该我替你走这一步嘛!”小俊宇被王妃搂在怀里,穿着宝蓝色的锦袍,小脸圆嘟嘟的,一双眼睛像极了王爷,明亮又透着机灵。他肉乎乎的小手抓着王妃的手腕,将棋子往棋盘另一侧挪去,奶声奶气地说:“叔父耍赖,刚刚偷偷换了棋子的位置,我要帮婶娘赢回来!”
赵景晨见俊宇这般模样,非但不恼,反而放声大笑,伸手揉了揉赵俊宇的头顶,语气满是宠溺:“你这小家伙,眼睛倒尖。叔父不过是不小心碰了下棋子,怎就成了耍赖?” 说着,他故意伸手去挠俊宇的痒痒,引得赵俊宇在王妃怀里扭动着身子,笑声清脆得像檐角的风铃。
王妃嗔怪地拍了下王爷的手背,眼底却盛满笑意:“你也别总逗他,仔细把棋盘弄乱了。” 话虽如此,她却轻轻将赵俊宇往身前又揽了揽,指尖温柔地拂去俊宇衣领上的绒毛,动作间满是母爱。阳光落在三人身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那份一家三口相依相偎的温情,在这不大的正厅里流淌,浓得化不开。
站在厅门口的赵婉茹,不知不觉间停下了脚步。她望着眼前这幅和睦的画面,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羡慕。自小在深宫长大,又经历南迁的颠沛流离,她从未感受过这样轻松温暖的家庭氛围。没有朝堂的尔虞我诈,没有宗室的规矩束缚,只有亲人之间最纯粹的陪伴与欢笑。她想起自己即将面临的和亲命运,再看看眼前的温馨场景,鼻尖微微发酸,原本急切想要诉说的话语,也在此刻卡在了喉咙里。
“大宗姬来了?”听见脚步声,赵景晨抬眼便见侄女立在帘外,鬓发微乱,显然是仓促而来。他收起玩笑的神色,示意她进来。梁流萤也温柔地看向赵婉茹,轻轻拍了拍赵俊宇的背,让他乖乖坐好。
赵婉茹定了定神,走上前屈膝行礼:“皇叔,皇婶。” 目光掠过依旧依偎在王妃怀里的赵俊宇,那孩子正好奇地打量着她,小脸上满是天真。她强压下心中的羡慕与酸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侄女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向叔父请教。”
赵景晨看出她眼底的愁绪,与王妃交换了一个眼神,轻声道:“坐吧,有什么事慢慢说。俊宇,给姐姐拿些点心来。” 赵俊宇乖巧地应了一声,从软垫上爬起来,小跑着去拿桌上的蜜饯,小小的身影在厅内穿梭,又为这温馨的氛围添了几分生机。
赵婉茹坐在一旁,看着赵俊宇递来蜜饯时稚嫩的模样,听着王妃温和的叮嘱,心中的羡慕再次翻涌。她暗自感叹,若是自己也能拥有这样安稳的生活,不必卷入和谈的纷争,不必面临远嫁金国的命运,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