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偏西,秦牧时护送沈清钰返回沈府。
车厢内,他将心上人小心翼翼地揽入怀中,低沉醇厚的嗓音里透着难言的感动:“钰哥儿,今日……我很欢喜!”
说罢,将下颌轻轻抵在对方发间,深深嗅着那缕若有似无的幽兰香。
他怎会不明白?连牵个手都会耳尖泛红的钰哥儿,现下却像换了个人似的。
那双总是含着羞意的眼眸始终追随着他,每一个笑容都带着刻意的明媚,连之前最抗拒的亲昵举动都格外纵容——分明是在用笨拙又温柔的方式抚慰他的心。
“都过去了”,沈清钰抚过他紧绷的脊背,“往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自午后倾诉完秦家往事与林婉华的纠葛,秦牧时眉宇间的阴郁便挥之不去。
这般光风霁月的如玉君子,本该被至亲捧若珍宝,却遭亲生父母弃如敝履,更被那所谓的兄长与林婉华联手毒害。
想到那人自嘲“残废”时支离破碎的眼神,沈清钰只觉心口仿佛被钝刀反复凌迟,疼得几乎窒息。
还好,秦牧时还有疼爱他的二叔和叔么,现在……又多了一个他。
“该……该回去了。”沈清钰突然如梦初醒般挣了挣,绯色从修长的脖颈一路蔓延至眼尾,“孩子们该等急了。”
秦牧时恋恋不舍地松开臂弯,喉结滚动间嗓音沙哑:“明日辰初,我来接你。”
“太早了!”沈清钰瞪圆了那双灵动的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揪住对方袖口的云纹刺绣。
七点钟实在太早了,八点还差不多。
“辰正……辰正好不好?”见对方含笑应允,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在撒娇,顿时羞得手忙脚乱跳下马车。
马车并未停在沈府正门,而是悄然停在后巷巷道口。
这里离沈府边门最近,穿过边门绕过一座玲珑精致的小花园,便是沈清钰居住的折春楼。
巷道狭窄幽深,马车无法通行,两人只得下车步行。
秦牧时肩上依旧扛着那根插满糖葫芦的稻草杆,在夕阳下格外惹眼,鲜红的糖衣折射着金色的光芒,像一串串小红灯笼。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在巷子里,将每一块石板都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金色。
行至边门处,他郑重将稻草杆交给沈清钰,却仍立在原地不肯离去。
“快回去呀。”沈清钰抱着红艳艳的糖葫芦杆子转身,见那人修长的身影站在那里,不由笑弯了眉眼。
“三公子回来了?”门房正要上前帮忙,却见自家公子护宝似的抱着稻草杆,活像只守着鱼干的猫儿,不禁莞尔。
直到穿过花影婆娑的小径,一声冷哼突然炸响在耳畔——
“你还知道回来啊?”
沈清钰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把怀里的杆子扔出去,幸而身后伸来的大手稳稳扶住稻草杆。
“哎呀!爹!”他拍着怦怦直跳的心口,转身对上一张虎着脸的俊颜,“您怎么躲在暗处吓人?”
沈源负手而立,目光在那支可笑的稻草杆上转了两圈,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这几日见钰哥儿忙着捣鼓皮具,连个照面的机会都少有。
今晨他特意来折春楼想陪陪两个小外孙,却扑了个空。
午时再来,只见两个孩子回来了,钰哥儿仍不见踪影。
大宝天真地说小爹爹和秦叔叔去买玩具了,这种说辞也就骗骗小孩子。
从申时起,他便在小花园守株待兔,直到酉时才见到这个不省心的小哥儿。
此刻看着儿子怀里红艳艳的糖葫芦,不由从鼻子里哼出声:“沈三公子好雅兴,这都酉时了才回来,可还记得家中还有老父稚子?”
“爹尝尝?”沈清钰眼珠一转,摘下一串晶亮的糖葫芦。
琥珀色的糖衣裹着饱满山楂,像一串红玛瑙,讨好地递到父亲眼前,“可甜了!”
沈源接过咬了一口,糖衣碎裂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庭院格外清晰。
“嗯,味道确实不错。”他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儿子,“这是跟谁出去了,玩到这么晚?”
沈清钰脸一红,“爹,是位帮了我大忙的朋友。新宅的花园都是他设计的,那些名贵花木也是他送的。今日他心情欠佳,我陪他散散心罢了。”
沈源上下打量着他,突然打趣道:“哟,这么关心人家呢。是个汉子吧?你们俩该不会是……”
“爹!”沈清钰急忙打断他的话头,耳尖红得几乎滴血,“您别乱说!我们只是好友,互相照应而已。”
沈源笑着摇摇头,眼底却闪过一丝忧虑,“好好好,爹不多问了。你快去看看两个孩子,他们还等着你吃晚饭呢。”
看着儿子抱着糖葫芦匆匆离去的背影,沈源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
这两人的关系,恐怕没那么简单。钰哥儿未出阁前交往的那些朋友,如今都已嫁人生子,很久没有往来了。
最近新交的朋友,除了那个威名赫赫的威武镖局大东家秦牧时,还能有谁?
想到托府城亲友打探来的消息,沈源更是心绪难平。
这秦牧时如今在府城可谓风头无两,短短数日便将百年商行冬木商行收入囊中,手段之狠辣令人咋舌。
此人虽为秦家长房嫡出次子,却因体弱多病自幼在安庆县祖父膝下长大,直到七岁时才被其叔父接到府城抚养。
十三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皆拔得头筹,却不知为何连会试都未参加,最终弃文从商。
如今二十有六,仍未传出婚讯……
而那秦家父母早年便随长子举家迁居京城,独留他一人在此,这秦家比之乔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源揉了揉太阳穴,心中暗叹:这样深不可测的人物盯上钰哥儿,钰哥儿哪是其对手啊,岂不是羊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