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哥儿，”秦牧时嗓音低沉沙哑，带着几分不舍，“明后几日我有要事在身，怕是抽不开身来寻你了。”
“嗯，正事要紧，”沈清钰轻声应道，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只是……你千万要当心些，莫要与漕帮那些人硬碰硬。”
“知道了。”秦牧时嘴角微扬，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这世上有人牵挂的感觉，真好。
他从车厢暗格里取出一把油纸伞，“走吧，我送你回去。”说罢，他利落地跃下马车，撑开伞面，小心翼翼地扶着沈清钰下车。
细雨如丝，两人共撑一伞，身影在朦胧雨幕中紧紧相依。伞面不时传来雨滴轻叩的声响。
行至边门数步之遥，沈清钰忽地驻足，“就送到这儿吧。”
“我看着你进去。”秦牧时执拗地站在原地，目光灼灼。
沈清钰回望他一眼，抬手遮住被雨水打湿的额发，转身便朝着边门奔去。
他的衣摆在雨中划出一道翩跹的弧线，转眼便消失在门后的阴影里。
身后的白烨幽怨地看了秦牧时一眼，跟着冒雨跑进了边门。
沈家正门前，雨幕如织。沈家大哥执伞立于阶前，冷眼看着雨中那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身影，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商公子，请回吧。钰哥儿不会见你。”说罢便欲转身离去。
“沈兄且慢！”商南舟急切地向前踉跄一步，雨水顺着他的发梢不断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眼中满是哀求，声音颤抖：“就让我见一面，哪怕远远看一眼也好……”
“唉……”沈大哥驻足回首，长叹一声，“商公子，何必自取其辱？”他的目光穿过雨幕，语气中透着深深的无奈，“钰哥儿与你的缘分，六年前便已了断。如今你已娶妻生子，钰哥儿也另有所归，往事不可追。”
“不！”商南舟突然激动起来，水打在他苍白的脸上，“钰哥儿的夫君已经……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荒唐！”沈大哥厉声打断，手中的油纸伞微微颤抖，“你的妻儿怎么办？你置她们于何地？难道还是要让钰哥儿做你的平妻？更何况……”他冷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令堂大人会同意吗？”
这句话犹如一记闷雷，商南舟踉跄后退两步，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喃喃道：“我会说服母亲的，我会和离……这次我一定要明媒正娶钰哥儿！”说完，他跌跌撞撞地消失在雨幕中。
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沈大哥摇头叹息，转身合上了大门。
紫竹苑内，沈父怒不可遏地拍案而起，案几上的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这个畜生！当年那般羞辱钰哥儿，如今还敢上门纠缠，装作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
他气得胡须直颤，“真当我沈家好欺负不成？到现在还敢肖想钰哥儿！他把钰哥儿，把我们沈家置于何地？”
“老爷消消气。”沈母连忙上前，轻抚沈父的背脊，柔声劝道，“这等负心人，赶走便是，何必动怒伤身？”
见长子归来，二老异口同声问道：“走了？”
“嗯，走了。”
说起这商南舟，乃是香山县县令之子。
六年前，商县令携家眷赴任香山县。这位西北小县寒门出身的县令，年近四旬才考中进士，全凭岳家倾囊相助。
商南舟天资聪颖，十八岁便中秀才，被母亲视若珍宝，婚事更是千挑万选。
商南舟与沈二哥交好，常出入沈府，对沈清钰一见倾心。
谁料提亲时，竟道出已有婚约在身，对方是府城富商之女，欲以平妻之礼迎娶清钰。
此事令沈家震怒，彼时沈父还在主薄任上，为此事与商县令生了嫌隙，愤然辞官回家。
沈二哥更是当场与之绝交，两家非但未能结为姻亲，反倒成了仇敌。
沈清钰也因此郁郁寡欢，外出散心时邂逅乔大勇，最终远嫁他乡。
光阴荏苒，六年转瞬即逝。谁料这商南舟竟又找上门来，当真是阴魂不散。
正思忖间，边门小厮匆匆来报：“老爷、夫人、大爷，三公子回府了，今日仍是那位秦公子相送。”
“你先退下吧。”沈大哥沉声吩咐。
沈父眉头紧锁，沈母长叹一声：“这可如何是好？”
这边商南舟尚未打发，那边又来个秦牧时。所幸府中下人都忠心耿耿，无人敢在外嚼舌根。
沈父面色阴沉。大儿子已告知他们，这秦牧时虽与家人决裂、夫妻反目，却仍有干系尚未彻底了断。
也不知此人给清钰灌了什么迷魂汤，这几日小哥儿天天跟着他在外厮混。
想到此处，沈父狠狠瞪了沈大哥一眼。这两个混账东西，明明早已知晓秦牧时的底细，却故意瞒着他，害得他拉下老脸四处托人打探。
“这样吧，”沈父轻咳一声，对沈母道，“今晚设个家宴。待宴席过后，你和幼安好生问问钰哥儿，他与那秦牧时究竟是何关系？”
沈大哥想起林幼安从府城带回的消息，不由得眉头紧锁，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这秦家的水，远比想象中要深得多。
“我这就去他院里说。”沈母应声道，转身便往折春楼走去。
此时的折春楼内，沈清钰正对着桌案上的一堆契纸出神。
他怎么也没想到，秦牧时竟为他做到这般地步。
那份与冬木商行签订的经营文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自即日起，若铺子空置，按每个铺子每月二十两银子的标准给付租金；若自行经营，则按每月净收益的四成给付。”
这意味着，从签订文书的那一刻起，无论铺子是否经营，沈清钰都能获得稳定的收入。
想到漕帮的麻烦非一朝一夕能解决，这些铺子恐怕要闲置许久。
更令人意外的是，每月二十两的租金，在锦绣街上绝对算得上是高价了。
沈清钰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手中的契纸似乎也变得沉甸甸的。
秦牧时的这番安排，竟是方方面面都替他考虑周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