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那位曾为沈清钰诊治的老大夫又被请来了。
老大夫轻搭沈清钰的脉搏,沉吟片刻后捋着花白的胡须道:“沈夫郎的风寒已无大碍,只是……”
他顿了顿,提笔蘸墨,“还需静养调理,待老夫重新开个温和的方子。”
待药方写就,老大夫收拾药箱时突然转身,郑重地向沈清钰深施一礼:“沈夫郎真乃大善之人,老朽代表普济堂上下,谢过夫郎的善举。”
沈清钰闻言一惊,连忙搀扶起老大夫:“老先生此话从何说起?”
老大夫眼中闪着赞许的光芒,从怀中取出一卷图纸:“沈夫郎可还记得在仁心堂留下的急救之法?”
见沈清钰恍然想起救治罗晓禾女儿时绘制的海姆立克法示意图,老大夫继续道:“仁心堂的李大夫正是老朽同门师兄。如今沈夫郎的急救图已传遍香山县大小医馆,这救人之法简明易懂,不知能挽回多少危急病患的性命啊!”
沈清钰腼腆一笑:“不过是举手之劳,能帮到大家便好。”
“沈夫郎的仁心善举,实属难得,令人敬佩!”老大夫竖起大拇指赞叹道。
这时,一直静立一旁的秦牧时开口道:“清钰一向善良聪慧。”他望向沈清钰的目光中盈满柔情与骄傲。
送老大夫出门时,秦牧时压低声音问道:“老先生,内子的病况究竟如何?”
老大夫在门廊下驻足,望着院中初绽的梅花轻叹:“风寒虽好了大半,但心结未解。汤药只能治标,难治其本。”
他转身直视秦牧时,语重心长道:“需得解开心结,否则日久恐成顽疾。平日要多加开解,就像今日这般多予肯定,让他感受到自身价值。”
老大夫语气愈发凝重:“切记不可再受刺激,此症最易使人钻牛角尖,一旦陷入便难以自拔。”
秦牧时神色一凛,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我打算今日带他去香山寺静养些时日,那里清幽雅致,又有高僧可开解心结,您看可妥当?”
老大夫眼前一亮,击掌道:“妙哉!香山寺智通大师乃得道高僧,在医道上亦有独到见解。若能得他开解,令夫郎的心病定能痊愈。”
送走老大夫后,秦牧时推开房门,便见沈清钰正伏在案前,纤长的手指握着毛笔在宣纸上细细勾勒。
“钰哥儿,在画什么这般入神?”秦牧时放轻脚步走近。
沈清钰闻声抬头,眸中似有星辰闪烁,“今日老大夫说我的急救之法能救许多人。我忽然想起古籍上记载的溺水救治之术,正试着绘制成图。”他的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
秦牧时俯身细看,只见纸上工笔勾勒着溺水之人的身形。
“这是……”
“正是溺水急救之法。”沈清钰的指尖在纸上游走,“你看,救上岸后要先这样……”
他的声音渐渐轻快,苍白的唇瓣开合间泛着淡淡血色。
秦牧时凝视着他久违的神采,耳畔的声音渐渐远去。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侧脸上,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秦牧时忽然倾身,以吻封缄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唇。
这个吻来得突然却炽热,带着久违的眷恋。
沈清钰手中的毛笔“啪嗒”落在纸上,晕开一片墨痕。
“唔……”
良久,沈清钰才红着脸推开他,眼尾泛起薄红,“我、我还病着呢……你也不怕过了病气。”声音细若蚊呐,指尖无意识地揪着衣角。
秦牧时低笑,伸手拂去他鬓边散落的发丝,“看你讲得这般投入,忍不住想让你歇歇。”拇指轻轻摩挲过那泛红的耳垂。
“你呀,你总是……”沈清钰嗔怪地瞪他,却在触及对方温柔的目光时软了语气。
“钰哥儿,”秦牧时捧起他的脸,“你认真做事的模样,当真动人。老大夫说得对,你做的事很有意义。”
话音未落,便见怀中人耳尖更红了几分,像极了三月桃花。
“收拾一下,”秦牧时替他拢了拢衣襟,“我带你去香山寺小住。那里清静,适合养病,也方便你继续绘图。”说着将散落的宣纸一一理好。
沈清钰仰起脸,眼中盈满笑意:“好。”
这一声应答轻快如铃,连带着眉间久积的郁色都消散了大半。
窗外,一树海棠正随风轻摇,洒落满地碎红。
沈清钰的行李早已收拾妥当,整齐地码放在一只棕褐色的皮质手提箱中。
他又特意带上了两床用惯了的棉被和枕头,这些贴身之物他总是格外讲究,从不习惯用别人的东西。
小武忙前忙后地帮着把行李都搬上了马车,秦牧时的行囊早已安置在车厢里。
全家人都出来送行,两个小家伙跑在最前面。
他们知道小爹爹是要去山上养病,虽然依依不舍却懂事的没有哭闹,只是踮着脚尖不停地喊着:“小爹爹要早点回来呀!”
大宝更是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比划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
沈清钰强压下心头涌起的酸楚,多想把两个孩子搂进怀里好好亲一亲,又怕把病气过给他们,只好隔着距离也回了个爱心手势:“小爹爹最爱你们了!”
登上马车后,沈清钰发现秦牧时把车厢布置得格外舒适。
原本硬邦邦的座位都被改造成了蓬松的沙发软垫,既能端坐也能躺卧。
秦牧时弯腰打开座位下的暗格,取出几个精致的食盒,“这是大嫂二嫂特意准备的糕点和蜜饯,知道你最近胃口不好。”
说着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鎏金手炉,轻轻塞进他冰凉的手心里,“山里寒气重,你这双手总是这么凉,可得仔细些,别又受了寒。”
望着眼前这个事无巨细都为他考虑周全的秦牧时,沈清钰喉头一阵发紧。
他握紧手中的暖炉,声音微微发颤:“牧时哥,我一定会好起来的……我还要和你……白头偕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