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陆家小院仿佛回到了最寻常的农家时光。
清晨,陈启山陪着陆父去镇上赶集。三轮车在乡间小路上颠簸,车斗里装满刚摘的蔬菜。集市上人声鼎沸,陈启山饶有兴致地看着陆父熟练地挑选猪肉,跟摊主讨价还价。
“启山,学着点。”陆父得意地展示着挑中的五花肉,“祭祖用的肉要肥瘦相间,这样祖宗才高兴。”
陈启山认真点头,钢琉璃特质让他能清晰感知肉质的纹理,却对挑选的门道一窍不通。他笨拙地学着陆父的样子摸了摸另一块肉,结果不小心按出个指印,吓得摊主连说这肉不卖了。
最后还是陆父出面解围,多付了五块钱了事。回去的路上,陈启山挠着头:“叔,我是不是太用力了?”
陆父哈哈大笑:“没事,下次轻点就行。你这身力气,不去搬砖可惜了。”
与此同时,陆家小院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新月正在帮陆母晾晒衣物。素白的手指轻轻抖开床单,在阳光下扬起一片细碎的水珠。她学着陆母的样子,将衣物一件件抚平,动作从生疏渐渐变得熟练。
“新月真聪明。”陆母慈爱地看着她,“比见微强多了,那小子第一次晾衣服,把我那条真丝围巾直接挂了个洞。”
新月浅浅一笑,腕间的噬魂链在衣袖下微微发热。她能感觉到,这些寻常的家务活似乎让体内躁动的太阴之力平和了许多。
顾倾城则坐在柚子树下,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她对陆母说是要整理调研资料,实际上正在悄悄分析这几日收集到的数据。
“能量波动趋于平稳。”她推了推眼镜,在加密日志中记录,“新月与井水的共鸣强度每日递减3.7%,符合自然衰减曲线。”
午饭后,陆见微提议去后山的小溪钓鱼。
“这个季节的溪鱼最肥美,”他翻找出尘封的渔具,“炖汤最好。”
四人沿着山间小路漫步,阳光透过竹林洒下斑驳的光影。陈启山抢着背所有的装备,鱼竿在他肩上显得格外纤细。
小溪清澈见底,几尾游鱼在石缝间穿梭。陆见微熟练地挂饵抛竿,陈启山则学着他的样子坐下,不到五分钟就开始不耐烦地晃动鱼竿。
“钓鱼要静心。”陆见微无奈地看着他。
“我这不就是静着吗?”陈启山委屈地说,钢琉璃特质让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显得格外有力,鱼线在水面划出一道道涟漪。
顾倾城选了个阴凉处,继续她的“民俗研究”。实际上,她正在通过卫星图像分析后山的地质结构,试图找出能量波动的规律。
新月安静地坐在溪边石头上,将双脚浸入清凉的溪水。太阴之力让她能清晰感知到水下的每一个生命——游鱼摆尾的节奏,水草摇曳的弧度,甚至卵石下小虾的悸动。
突然,她轻轻“啊”了一声。
“怎么了?”陆见微立即转头。
新月指着水面:“有鱼咬钩了。”
果然,陈启山的鱼竿猛地弯成弓形。他兴奋地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收线,结果用力过猛,直接把一尾鲫鱼甩到了对面岸上。
“好大的鱼!”陈启山得意地跑去捡战利品,却脚下一滑,整个人扑进溪水里,溅起漫天水花。
陆见微忍俊不禁,顾倾城也难得地笑出声来。新月看着浑身湿透还在傻笑的陈启山,眼中泛起浅浅的笑意。
黄昏时分,他们提着收获的几条小鱼回到家中。陆母看着陈启山湿透的衣服,又好气又好笑:“这么大个人了,还能掉溪里去?”
当晚,陆母亲自下厨,将那些小鱼炸得金黄酥脆。就着一锅清粥,几人吃得格外香甜。
“明天就是祭祖正日了。”陆父抿着小酒,“你们年轻人要跟着去磕头,让祖宗也见见咱们家来的贵客。”
夜深人静时,四人聚在陆见微房间。
“基金会的人明天也会上山。”顾倾城调出监控画面,“他们以‘考古研究’的名义,申请了后山西侧区域的临时通行证。”
陈启山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要不要我去盯着他们?”
陆见微摇头:“明天全村都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我们按计划参加祭祖,见机行事。”
新月安静地坐在窗边,望着夜空中渐圆的月亮。噬魂链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这几日的平静生活,让她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新月,”陆见微轻声问,“感觉如何?”
新月回过头,眼中月轮若隐若现:“井水很甜,炸鱼很香,启山落水的样子...很有趣。”
陈启山不好意思地挠头,顾倾城则若有所思地记录下这个细节——新月开始能够感知并表达情感,这是前所未有的进展。
次日清晨,祭祖的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
锣鼓开道,鞭炮齐鸣。陆见微四人穿着陆母准备的素色衣服,跟在队伍中缓缓上山。山路两旁,不知名的野花在晨露中绽放,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行至半山腰的祖坟时,新月突然停下脚步,望向西侧那片茂密的竹林。
“怎么了?”陆见微低声问。
新月轻轻摇头:“只是觉得...那片竹子长得特别好。”
顾倾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镜片上闪过一串数据。在她特制的镜片视野里,那片竹林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如同沉睡的呼吸。
祭祖仪式庄重而漫长。当轮到他们上前磕头时,新月学着陆见微的样子,认真地行了三个礼。
起身时,她轻声对陆见微说:“我好像...明白了一点。”
“明白什么?”
“为什么人类要祭拜祖先。”新月望着墓碑上斑驳的字迹,“记得来处,才能知道归途。”
陆见微微微一怔,在这句话中听出了某种超越寻常的感悟。
仪式结束后,村民们在山腰的空地上摆开筵席。各家各户拿出准备好的吃食,很快摆满了临时搭起的木桌。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梭嬉闹,老人们坐在树荫下闲话家常。
陈启山很快和村里的年轻人打成一片,他们好奇地围着他,听他讲述在工地上的见闻。当他演示如何徒手掰开一块青砖时,引来一阵惊叹。
顾倾城则被几位村中长者拉住,询问她关于民俗研究的事。她从容应对,从清明祭祖的渊源讲到本地特有的风俗,博得连连称赞。
新月安静地坐在陆见微身边,看着这热闹的景象。有个胆大的小女孩跑过来,递给她一个刚编好的花环。
“姐姐真好看,”小女孩眨着大眼睛,“像月亮里的仙女。”
新月接过花环,轻轻戴在头上。素白的花瓣映着她银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陆见微看着她,忽然想起龙门客栈那个初生的灵尸,与眼前这个会微笑、会收下花环的月牙儿,已然判若两人。
筵席进行到一半时,后山西侧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基金会的工作人员匆匆下山,脸上带着凝重之色。
顾倾城悄悄离开座位,片刻后回来,在陆见微耳边低语:“他们的探测设备出了故障,说是遇到强烈的信号干扰。”
陆见微看向西侧竹林,那里的能量波动似乎比早晨强烈了些许。
新月也若有所觉,但她只是轻轻按了按腕间的噬魂链,继续看着远处陈启山在和村民比赛掰手腕。
夕阳西下时,祭祖的队伍缓缓下山。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酒足饭饱的满足,孩子们已经在父母怀中酣睡。
回到陆家小院,陆父陆母忙着收拾祭祖的器具。四人坐在院中,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还有五天。”陆见微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
陈启山正在清点明天要修的农具:“时间过得真快啊。”
顾倾城在平板电脑上标注着今天的观测数据:“能量波动正在缓慢增强,但增速可控。”
新月安静地听着,手中把玩着那个已经有些蔫了的花环。
夜深了,井台在月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那几株月见草不知何时已经枯萎,仿佛从未出现过。
在所有人都入睡后,新月独自来到井边。她将花环轻轻放在井台上,银白的发丝在夜风中微微飘动。
“晚安。”她对着井水轻声说,仿佛在向某个古老的存在道别。
井水泛起细微的涟漪,倒映着天心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