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老首长,您改行了?”
苏正阳被苏厂长这一句话震得有点懵,脸上那点不好意思的笑容都僵住了。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心里飞快地转着念头:老首长这火眼金睛,怎么一口就尝出来了?
“改什么行?”
“能掐会算啊,要不然您怎么知道是我丈母娘的手艺?”
“吃了季师傅这么多菜,她做菜的口味还吃不出来?
“厂长,您……您这舌头也太厉害了。”
苏正阳干笑两声,知道瞒不过去了,索性半真半假地坦白:“确实是……是我丈母娘做的。颜颜说给我带着下饭,我想着您也好这口,就给您拿一瓶尝尝。”
苏厂长又夹了一筷子辣椒酱拌进米饭里,慢条斯理地吃着,半晌才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点苏正阳不太熟悉的怅然和羡慕。
“不是我的舌头厉害,是这味道……有‘家’的感觉。食堂的大锅菜,哪怕是国营饭店里的大师傅,也炒不出这个味儿。只有家里人才会这么舍得用料,这么耐心地掌握火候。”
他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个英挺的年轻人,语气感慨。
“你小子,有福气啊。娶了个好媳妇,还得了个会疼人的丈母娘。这辣椒酱里,花椒是上好的,辣椒籽筛得干净,油用得足,豆豉炒得酥,每一样都见功夫,更见心思。”
他说着,又摇了摇头,自嘲地笑笑。
“不像我,现在整个儿的光棍一条,回家冷锅冷灶,想吃口顺心的,还得指望食堂或者下馆子。馆子里的菜,油大盐重,吃多了也腻得慌。”
苏正阳听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老首长是战斗英雄,工作上雷厉风行,对他更是多有提携照顾,他一直打心眼里敬重。
但是这么多年只顾着事业没顾上家里,妻子一个工照顾老的照顾小的,最后累倒病早逝了,这么多年他也没有另娶。
此刻看着老首长略显落寞的神情,想到他孑然一身,心里涌起一股同情和亲近感。
“厂长,您要是喜欢,以后……以后我丈母娘做了,我再给您捎点。不光辣椒酱,她做的酱菜、腌的泡菜都特别好吃!”
苏正阳话说得真诚。
“反正我家和您是只隔了一个单元也不远,顺道的事儿。”
苏厂长眼睛微微一亮,但随即又摆了摆手,恢复了平时严肃的表情。
“那怎么行,太麻烦你家里人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不麻烦,真不麻烦!”苏正阳连忙道:“我丈母娘人特别好,平时就喜欢琢磨吃的,家里人口少,她也总是做得多。再说了,您又不是外人。”
最后这句话,苏正阳说得真心实意,当年他是新兵蛋子一个,偏偏是一个倔驴的性子,硬是不服输,不知道走了多少弯路。
是老首长硬生生的拉了他一把,让他才能在部队有所发展。
来这儿,也是老首长点名向部队借的人,真不是外人。
苏厂长看着他急切的样子,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不过,不能白拿,该多少钱就多少钱。”
“哪能收你的钱啊,那岂不是搞资本义尾巴那一套了吗?”苏正阳道:“再说了,就是一点吃食,不值钱。”
另一边,说是不值钱,宋颜颜却将辣椒酱以每瓶三元的价格“帮忙捎带”了给那几位女老师。
那天在食堂尝过味道的几位女老师,听说宋颜颜有货拿来了,迫不及待地来找过来,手里攥着钱,眼巴巴地问辣椒酱在哪儿
宋颜颜早有准备,从帆布包里拿出六瓶用新玻璃瓶装好的辣椒酱,一一递给她们。
“呀,就是这个瓶子!跟那天的一样!”一个姓李的老师高兴地接过去,仔细看了看里面红亮油润、夹杂着金黄豆豉和深褐花椒的酱料,鼻尖似乎已经闻到了那股勾人的香气:“三块钱是吧?给你,宋老师,太谢谢你了!”
其他几人也纷纷付钱,拿到手都喜笑颜开。
“我昨晚上吃饭就想这一口呢,以前吃食堂的菜觉得香,吃了这一口后就觉得食堂的菜都没味儿了。”
“宋老师,你婆婆下回什么时候再捎啊?这瓶看着也不经吃,估计撑不了一个月。”
宋颜颜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这个说不准,得看城里那边什么时候有。不过各位老师要是还需要,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让我婆婆留意着,尽量多带些。”
“那我先预定两瓶!”李老师立刻道。
“我也再要一瓶!”
“还有我……”
初步的六瓶迅速售罄,还接到了好几瓶“订单”。
宋颜颜捏着手里多出来的十八块钱,感觉帆布包的分量都沉甸甸的——是喜悦的重量。
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很快在老师的小圈子里传开了。不到三天,连隔壁办公室的、不同年级组的老师,甚至学校后勤的一位大姐,都悄悄找到姜燕问辣椒酱。
“不是我,是我好姐妹宋颜颜有婆婆带来的,你若是要的话我给她说就行了。”
姜燕其实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是她乐意帮忙,主要是宋颜颜给她免费吃。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帮这个忙也没累人,一句话的事儿。
宋颜颜来者不拒,一边答应着,一边心里盘算着家里的“库存”。幸好妈妈动作快,苏正阳买的十个瓶子已经用掉六个,剩下的料还够装三四瓶,但显然供不应求了。
晚上回家,宋颜颜把卖辣椒酱的钱交给季珍兰,又把大家踊跃“订购”的情况说了。
季珍兰看着女儿兴奋得发红的脸蛋,又看看手里实实在在的票子,心里也踏实又高兴。
“没想到还真有人喜欢。行,既然大家要,妈就多做点。正阳买的瓶子不够,你让他再去找他战友买些。辣椒、豆豉、菜油这些,我明天就去副食店看看,多买点回来。”
“妈,辛苦您了。”宋颜颜搂着季珍兰的胳膊,“咱也不图赚多少钱,就当是贴补家用,顺便也帮同事们解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