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手从接驳器上抽离时，指尖还残留着电流般的震颤。叶知秋的手腕被他攥得发白，皮肤下青灰色的血管像裂开的釉面，缓缓渗出细小血珠。他没松手，只是用力将她的手掌重新按回终端接口。
蓝光闪了一下，又暗下去。
供能曲线断崖式下跌，监控屏上的波形线直坠到底，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巨大机械在临死前的喘息。
林深抬头，看见叶知秋的眼皮微微颤动，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
他一把将她整个人拽向自己，另一只手猛砸控制台边缘的应急解锁钮。金属外壳崩裂，火花四溅。双频连接强制中断，主控区所有灯光瞬间熄灭，只剩下几块数据板在黑暗中幽幽泛着红光。
他扶着墙站起来，右臂的裂痕已经蔓延到肩颈，皮肤半透明处有金属粒子缓慢流动。左腿不听使唤，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钉上。
医疗区警报响了。
不是常规提示音，而是连续三声短促蜂鸣——生物污染隔离级别启动。广播里传来断续的喊叫：“b3走廊……有人倒下了！他……他在变金属！”
林深撞开闸门冲进去时，守卫已经退到通道尽头。一名维修工趴在地上抽搐，双手死死抠住地缝，指节一根根凸起变形，皮肤下浮现出淡紫色纹路，像是有活物在皮下爬行。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眼球布满血丝，瞳孔收缩成针尖。
林深蹲下，伸手探他颈侧。
那人的皮肤温度高得吓人，脉搏跳得极快，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体内金属的轻微震颤。这种频率……他太熟悉了。
不是巧合。
他调出监控画面。录像显示，这人半小时前曾接触过一段废弃管线残片，是从要塞外墙剥落的老化合金。镜头拉近，金属断面的晶体结构清晰可见——与他异能转化后的产物完全一致。
林深站起身，走向实验室。
门禁系统要求双人生物识别。他单手按在扫描区，系统拒绝响应。他抬起右臂，用残留的异能冲击锁芯。金属门框扭曲变形，门锁炸开，门扇被一股力量从内侧撞得向后翻倒。
实验室内空无一人。
桌面整洁得反常，所有数据板都不见了，显微镜盖着防尘罩，试剂瓶排列整齐，仿佛从未有人使用过。角落里一台旧式记录仪还在运转，纸带缓缓吐出墨迹斑驳的文字：
“第7次观测：高纯度金属残留物可诱发宿主基因级联反应……建议立即封存。”
时间戳是三天前。
林深翻找抽屉，在最底层摸到一张折叠的医疗报告。展开后，第一行就是叶知秋的名字。检测结果显示，她血液中存在微量异能粒子沉积，肝肾代谢负荷超标，组织结晶风险极高。备注栏写着：“持续暴露于转化场域，建议终止直接接触。”
他又拉开另一个抽屉，手指触到一块烧焦的电路板。那是她自制的抑制器核心，边缘还在冒烟，内部线路彻底熔毁。
林深盯着那块废件，掌心突然传来刺痛。
他低头看去，右手虎口处一道旧伤裂开了，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血珠靠近那块焦黑电路板时，竟微微震颤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吸引。
他猛地转身，冲向隔离病房。
门没锁。
推开门的一瞬，他看见叶知秋背对着他坐在床沿，左臂裸露，激光刀正切进小臂皮肤。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紫黑色结晶被剜出，落在金属托盘里，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动作稳定，刀口精准，像是做过无数次。额角的汗滑进眼睛，她没抬手擦，只是眨了眨眼，继续切割。
床头的抑制器外壳焦黑龟裂，指示灯全灭。
林深一步跨过去，夺下她手中的激光刀。刀刃划破他掌心，血滴落在刚取出的结晶上。
那晶体忽然轻轻震动，表面泛起一层微弱紫光，边缘开始缓慢延展，像是活物在呼吸。
林深盯着它，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你早就知道……它会认我的血？”
叶知秋没回答。她抬手按下床底按钮，四周墙壁升起金属护板，将整个病房封闭。外面的光线被切断，只剩顶部一盏应急灯投下冷白光圈，照在两人之间那摊未干的血迹上。
林深举起受伤的手，血顺着指尖滴落。每一滴砸在地板上，那块托盘里的结晶就微微闪烁一次，仿佛在回应。
“这不是意外。”他说，“从一开始……就是我带来的。”
叶知秋终于抬头看他。她的眼神很静，没有躲闪，也没有解释。黑发已大半变白，脸颊凹陷，眼窝深陷，但目光依旧清明。
“我试过阻断。”她说，“用抑制器，用屏蔽场，用化学沉淀。但它已经进入循环系统，和细胞结合了。你的异能粒子……不只是能量，它们带着编码。”
林深喉头滚动了一下。
“所以那个工人……其他人……都会这样？”
“目前只有一个病例。”她慢慢卷起袖子，露出缠着染血绷带的小臂，“但我检测过空气样本，金属微粒浓度在过去七十二小时上升了十二倍。源头是你每次使用异能时逸散的残渣。它们附着在设备、衣物、呼吸气流中，被人吸入，积累，激活。”
林深想起主控台前那一场共供能。他们并肩站立，脉搏同步，呼吸交错。他的异能通过系统流向她，而她……一直在吸收。
“那你为什么不说？”他声音低下去，“为什么不让我停下来？”
“停不下来。”她摇头，“要塞需要运转，信号必须发射。如果当时告诉你，你会中断连接，系统崩溃，防线失守。我们撑不到今天。”
“可你现在在切自己的肉！”他猛地抓住她肩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一个人扛下来，对不对？等我发现的时候，你已经……已经……”
他说不下去。
叶知秋抬手，轻轻推开他的手。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我不是牺牲。”她说，“我是处理问题的人。就像你砸开控制台，王浩校准反应堆，陈峰冲进火线——我们都在做必须做的事。”
林深站在原地，右臂的裂痕隐隐作痛，左眼深处似乎有东西在蠕动。他感觉到体内的金属粒子不再受控，它们在血管里游走，在神经末梢聚集，在骨骼缝隙中缓慢结晶。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所谓净化，并没有终结侵蚀。
它只是把侵蚀……转移了。
从外界，转移到体内；从敌人，转移到同伴；从世界，转移到他们自己。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伤口，血还在流。地板上的结晶已经长大一圈，表面浮现出细密纹路，像某种未知符号。
叶知秋静静地看着他，说：“现在你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