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仁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小院的。
月光清冷,映照着她失魂落魄的身影。苏影那番话,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盟友”……“真正的未来”……这些词语与她自幼被灌输的圣教使命激烈冲撞,搅得她心神不宁。而程烈那双深邃眼眸,以及触碰他识海时感受到的浩瀚“星空”,更是如同烙印,灼烧着她的理智。
她坐在窗前,任由夜风拂动面纱,心乱如麻。师尊的嘱托,圣教的预言,与程烈那神秘强大的身影、苏影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交织在一起,让她第一次对自己笃信多年的道路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与此同时,寝殿之内。
程烈盘膝而坐,并未急于继续修炼。方才萨仁离去时那慌乱的眼神,以及苏影回来后那意味深长的一瞥,都让他意识到,王府内的暗流,因他这次闭关和无意间触发的“洞察”之力,已然变得更加汹涌。
他需要力量,更需要掌控力量带来的变数。
心神沉入识海,万象天机匣静静悬浮,六色光华流转不息。赤色“御”之守护,白色“映照”之洞察,蓝色“净愈”之恢复,黄色“芥子”之纳物,绿色“惑神”之引导,以及……那最新触及、尚显朦胧的橙色“洞察”(或可称之为“真视”)之力。
他尝试着将灵力同时注入赤色与橙色中心块。赤色光华流转,那层微弱的“御”之场悄然扩散,不仅隔绝内外气息,更带上了一丝凝实之感。而橙色光华则如同温煦的灯光,照亮他自身灵力的运转,让他对内息的掌控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精微程度,甚至能隐约“看”到自身灵力在经脉中奔流时,与空气中稀薄灵气交互产生的细微涟漪。
“御”与“真视”结合,竟是绝佳的内外兼修之法!
程烈心中明悟,立刻沉浸在这种奇妙的修炼状态中。灵力在“真视”的洞察下被不断提纯、压缩,运转效率倍增;而“御”之场则如同最忠诚的卫士,确保修炼过程不被外界任何杂音干扰,甚至连自身因实力快速提升而可能产生的气息外泄,都被完美封锁在方寸之间。
时间在深度修炼中飞速流逝。
当东方天际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时,程烈周身气息猛地向内一敛,随即轰然爆发!
并非声势浩大的冲击,而是一种内蕴的、如同星辰诞生般的无声轰鸣!寝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连摇曳的烛火都为之定格!
炼气四层巅峰!水到渠成!
不仅如此,在“真视”之力的辅助下,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达到了如臂指使的境地,灵力精纯凝练,远超同阶。神识覆盖范围虽未大幅扩张,但感知的精细度却提升了数倍,三十丈内,哪怕是一片落叶的脉络,一只蚊虫振翅的轨迹,都清晰无比地映照在心田。
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并无逼人精光,反而更加深邃内敛,仿佛蕴藏着整片星空,幽深难测。他轻轻握拳,感受着体内那奔腾不息、却又如臂指使的全新力量,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油然而生。
“看来,收获不小。”苏影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她不知何时已静立一旁,手中端着一碗散发着淡淡药香与灵气的羹汤。
程烈接过玉碗,入手温润,汤中灵气氤氲,显然是苏影以特殊手法,辅以某些灵材烹制而成。“多谢。”他饮了一口,顿觉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滋养着经脉,连刚刚突破后那一丝微不可察的虚浮感都彻底平复。
“萨仁那边……”程烈放下玉碗,看向苏影。
“心已乱,墙已裂。”苏影言简意赅,“能否为我所用,尚需再看。不过,楼兰内部并非铁板一块,程谨与副使勾结,对她而言亦是警钟。眼下,她比我们更急于弄清真相。”
程烈点头。萨仁的动摇,确实是一个突破口。但如何利用这个突破口,还需谨慎。
“当务之急,是典藏阁。”程烈目光锐利,“楼兰认定青霖仙藤是‘钥匙’,我们必须抢先一步,至少要知道那‘钥匙’具体如何使用,以及碎片的确切位置和守护情况。”
“宫宴之后,程昊虽未明确答复楼兰,但拖延不了太久。”苏影分析道,“程谨必会趁机施压,甚至可能动用非常手段。我们需在各方势力正式摊牌前,拿到碎片,或者至少……拥有足以搅乱局势、火中取栗的实力。”
正说话间,殿外传来赵千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殿下,王妃,陛下有旨,召殿下即刻入宫觐见。”
即刻入宫?
程烈与苏影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皇帝在这个时候突然召见,绝非凡事。
“可知所为何事?”程烈“虚弱”地扬声问道。
殿外沉默了片刻,赵千钧才回道:“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草原金帐王庭……正式宣战了。陛下召集群臣议事,亦……传召殿下。”
北境正式开战!
程烈心中一震!虽然早有预料,但战端真正开启,意味着局势将彻底失控!边关血战,朝堂震荡,他这座王府,恐怕再难有宁日!皇帝在此刻传召他一个“废王”,用意更是耐人寻味!
“儿臣领旨。”程烈沉声应道。
他迅速换好亲王常服,依旧是那副病弱的模样,但在苏影帮他整理衣襟时,低声道:“府内之事,交给你了。萨仁那边……见机行事。”
苏影微微颔首,指尖在他衣襟上轻轻一拂,一道微不可察的清凉气息没入他体内:“一切小心。”
程烈点头,深吸一口气,在小安子的“搀扶”下,走出了寝殿。
马车再次驶向皇城,只是这一次,车外的气氛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肃杀凝重。沿途可见一队队顶盔贯甲的禁军骑兵疾驰而过,空气中弥漫着铁血与硝烟的气息。
麟德殿内,气氛更是压抑到了极点。文武百官分立两侧,人人面色沉重。龙椅之上,皇帝程昊面无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仿佛有雷霆酝酿。
程谨立于丹陛下首,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与狠厉。北境开战,对他而言,正是进一步攫取军权、打压异己的绝佳机会!
程烈的到来,引得不少目光注视,或怜悯,或嘲讽,或探究。他无视这些视线,在小安子的搀扶下,于宗室队列末尾、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位置“艰难”站定。
“陛下!”兵部尚书出列,声音沉痛,“金帐王庭集结二十万铁骑,已突破黑风坳防线,兵分三路,寇掠北境三州!镇北将军王贲战死,北境军……损失惨重!”
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镇北将军战死,防线被破!局势竟已糜烂至此!
“废物!”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音冰寒,整个大殿为之一静,“朕养兵千日,竟不堪一击至此!”
“父皇息怒!”程谨适时出列,躬身道,“北境军此番失利,皆因主帅无能,将士不用命!儿臣愿亲赴北境,督师御敌,扬我大胤国威!”
亲赴北境?程谨这是要趁机彻底掌控北境军权!
不少老成持重的大臣面露忧色,三皇子虽有些才干,但毕竟年轻,且北境局势复杂,岂是儿戏?
皇帝目光扫过程谨,又掠过下方垂首不语的众臣,最后,竟然落在了角落里的程烈身上!
“烈儿,”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曾久镇北境,熟悉边事。对此战局,有何看法?”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程烈身上!皇帝竟然询问一个被夺爵圈禁的废王?!这是何意?!
程谨眼中更是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寒意与杀机!
程烈心中凛然,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皇帝这是在试探他,也是在将他彻底拖入这潭浑水!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奔腾的灵力,维持着那副“虚弱”的姿态,微微躬身,声音沙哑却清晰地回荡在大殿之中:
“儿臣……惶恐。败军之将,不敢言勇。然,既蒙父皇垂询,儿臣以为,金帐王庭此番倾巢而来,其势虽凶,然亦有破绽……”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皇帝那深邃的眼眸,缓缓吐出四个字:
“其粮草……必不能继。”
一言出,满殿皆寂!
就连龙椅上的皇帝,瞳孔也是微微一缩!
星辉初绽,于这风云际会之时。这沉寂已久的烈王,终于再次于朝堂之上,发出了自己的声音!而这声音,又将在这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中,掀起怎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