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如海带着工师匆匆赶往故障点,舰桥上只剩下陈远及几名徐氏守卫。海风中夹杂着隐约的焦糊味和人员呼喊的杂乱声,显示出“九溟归墟大阵”的故障并非小事。陈远没有跟随前往,他深知此刻自己这个“外人”不宜涉入过深,但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个观察徐氏内部运作和技术弱点的绝佳机会。
他回到客舱,铺开随身携带的、以特殊药水处理过的韧皮纸,开始绘制“共振枢机”的核心部分图纸。他的笔触精准而迅速,结合了天工苑典籍中对地脉能量“频率共振”的晦涩描述,以及现代物理学中对波动和能量传导的理解。他刻意在一些非关键节点留下了模糊之处,并设置了几处看似合理、实则需要特定星烁石催化序列才能激活的能量回路。这是一种技术上的自我保护,确保即便图纸被徐氏完全掌握,没有北疆独有的催化技术和监天令这把“钥匙”,他们也难以复制或滥用。
与此同时,他通过舷窗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可以看到数艘小艇正载着工师和材料,紧张地围绕在“镇海鳌”东南侧那几根不断逸散出紊乱幽蓝光弧的青铜巨管周围进行抢修。徐氏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但陈远注意到,那些工师的行动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惑,仿佛对这类故障缺乏足够的应对经验。
“看来,徐氏这‘九溟大阵’,也并非铁板一块,无懈可击。”陈远心中暗忖。
傍晚时分,刘擎天带着一身潮湿的海风和水汽返回舰上。“大帅,”他压低声音,“查清楚了,那支骑兵确实是太原方面的先锋探马,带队的是晋将刘知远的族侄刘承训。他们在距离海岸五里处的一处高地扎营,没有进一步靠近,但派出了几股游骑沿着海岸线侦察,像是在确认什么。另外…”他声音更低了,“老鹰那边有发现,他在侦察时,隐约看到徐氏岸上哨卡有人用反光物,向着骑兵大致的方位打了几次信号,距离太远,内容不明,但鬼鬼祟祟,绝非正常通讯。”
内鬼!
陈远眼中寒光一闪。果然,徐氏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有人在与晋廷暗通款曲!这会是谁?是那个对他敌意明显的雷朔?还是徐氏内部其他对徐如海政策不满的派系?
“让我们的人继续盯着,尤其是注意徐氏岸防人员的动向,但务必小心,不要暴露。”陈远吩咐道。内鬼的存在,让本就复杂的局面增添了更多变数。
第二天清晨,徐如海带着略显疲惫但强自镇定的神色,再次邀请陈远商议。大阵的故障似乎暂时被压制,但显然耗费了他们不少精力。
“让陈帅见笑了,”徐如海开门见山,“些许小故障,已处理妥当。不知共振枢机的图纸…”他目光灼灼,透着急切。晋廷骑兵的威胁和内外的压力,让他迫切需要推进合作,以稳定局势,并向潜在的挑战者展示力量。
陈远将绘制好的部分核心图纸推了过去。“这是能量引导与频率调谐的核心部分。徐都督可先让匠师验证。按照约定,贵方也需要提供大阵外围接口的结构图,以及建造共振枢机所需的星纹钢和深海沉木等材料。”
徐如海接过图纸,只看了一眼,瞳孔便微微收缩。图纸上的结构精妙非凡,许多能量回路的设计思路与他所知的宇文恺体系一脉相承,却又更加简洁高效,尤其是其中几个关键的“谐振腔”设计,简直闻所未闻。他强压下心中的震动,将图纸递给身后一名白发老工师。
那老工师仔细端详半晌,脸上露出惊叹与困惑交织的神色:“妙…妙啊!以此法疏导地脉,确能避免属性冲突…只是,都督,这几处能量节点的激活方式,似乎…”他指向陈远刻意留下的模糊之处。
陈远淡然接口:“需要我北疆独有的星烁石催化术配合。此乃共振能否成功的关键,亦是确保地脉能量平稳过渡的保障。待材料齐备,双方匠师共同作业时,我自会亲自处理这些关键节点。”
徐如海深深看了陈远一眼,明白这是对方保留的后手,但图纸本身的价值已经极大。他哈哈一笑:“陈帅思虑周详,理应如此。雷校尉,即刻调拨物资,开放三号船坞,并按照图纸要求,提供大阵左舷乙字区的外部结构图副本予陈帅参考!”
雷朔脸色阴沉,似乎想说什么,但在徐如海的目光逼视下,只得抱拳领命:“末将遵命。”
接下来的两天,位于“镇海鳌”侧翼的一座大型辅助船坞被清理出来,源源不断的材料被运入。北疆随行的几名匠师与徐氏的工师团队开始联合工作,围绕着初步成型的、由星纹钢构架和深海沉木基座组成的共振枢机雏形忙碌起来。陈远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船坞,亲自监督关键部位的建造,并与徐氏工师就技术细节进行交流(同时也暗中观察着徐氏的技术特点)。双方表面上合作无间,但暗地里都在相互提防,技术交流更是充满了试探与反试探。
期间,岸上的晋廷骑兵依旧按兵不动,仿佛在等待什么。而徐氏内部,那种微妙的紧张感也并未因合作的推进而消散。
第三天深夜,共振枢机的主体结构终于完成。那是一个约两人高、结构复杂的多层同心圆环装置,中心预留了安置监天令的凹槽,周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星烁石导能线和青铜谐振片,在船坞火把的照耀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陈远在仔细检查完最后一个连接点后,对徐如海点了点头:“徐都督,主体已成,明日便可尝试进行初步的‘空载’共振测试,验证结构与能量回路的稳定性。”
徐如海看着这座凝聚了双方(尤其是陈远提供的关键技术)智慧的造物,眼中闪过一丝热切。只要测试成功,他便能真正开始引导幽州地脉那庞大的能量,徐氏舰队的实力将迎来质的飞跃。
然而,就在陈远准备返回客舱休息时,刘擎天再次悄无声息地靠近,在他耳边极快地低语了一句:
“大帅,老鹰刚传回密报,他设法靠近了晋军营地,偷听到一个消息…晋廷方面,似乎对他们派出的这支骑兵,另有指令…目标,可能不仅仅是监视或干扰…”
陈远脚步一顿,目光骤然锐利起来。
“他们的目标是什么?”
刘擎天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
“像是…要接应什么人…或者,接应‘某件东西’…从徐氏舰队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