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界深处的光海仍在缓缓跳动。那心核的搏动像是在适应初生的世界,每一次律动,都牵动着整片虚空的纹理,与白砚生胸腔内的心火产生奇妙的同频。
白砚生微微皱眉。
——那不是共鸣,而是“牵引”。
念界在主动向他靠近。
绫罗心第一时间捕捉到他的异样,踏入光海边缘,目光沉静而清亮:“砚生,它在模仿你。”
白砚生还未来得及回应,心核突然发出一道脉冲般的光。那光既非红、非蓝,也不是他自己的本源之火,而是一种混合后的“生火”。
像婴儿第一次呼吸。
像新心第一次学习跳动。
深渊心与无痛之心站在更外层,被这股光震得微微踉跄。
深渊心忍不住低吼:
“它……竟然在向外‘伸展’!”
无痛之心脸色微变:“不是伸展……是寻找。它在找‘界身’。”
绫罗心的瞳孔猛然一缩。
白砚生也瞬间明白了过来。
念界觉醒以后,光凭一个心核是不够的——它需要‘身体’。
而最适合容纳它心核的载体,就是……自己?
心火在胸腔跳动得如擂鼓。
绫罗心开口时声音低沉:“砚生,如果念界选你为‘界身’,你可能会被它重新定义——”
“我知道。”
白砚生抬手,按住胸口,那里的火焰与念界的脉动同步,“我能感觉到它在试探我。”
光海再次震荡。
心核发出第二次心跳。
这一次,白砚生胸口的心火竟自行跳动,与之对齐。
两股火焰间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光线,像是灵魂与灵魂之间的连结。
绫罗心瞬间动了。
她的观火权柄犹如锋刃般斩落,阻断那条光线。
“你不能现在被它牵过去!”她的声音少有地带着急切。
“念界才刚苏醒,它的心还不稳。
你现在融合进去——会被它重新塑形。
你不一定还是你!”
白砚生却没有退开。
他伸出手,轻轻覆在绫罗心的手背上:“我知道。可念界也确实在呼唤我。”
深渊心冷哼:“你不欠它什么。”
无痛之心却轻声反驳:“不……他是它的引火者。念界会本能地想依靠他。”
绫罗心目光复杂地看向无痛之心,但没有否认。
光海的波动越来越频繁。
新生心核忽然发出一道柔光,如同水面泛起涟漪,缓缓向白砚生漂来。那柔光不像攻击,更像带着一种纯粹温柔的依赖。
绫罗心握紧了拳:“……它真的把你当成了自己的第一心像。”
白砚生眉头微动。
念界第一次有“心”的时候,它看见的第一道影子,是他。
所以本能地想靠近他。
模仿他。
甚至——以他为基础重塑自己。
这不是吞噬,也不是寄生,而是……幼生界心的天然依附。
白砚生低声道:
“它不是要占据我。
它是在……学我。”
绫罗心沉默了几息,声音变得轻软,却掩不住担忧:
“可问题是……它学得太快,也太用力。你若让它刻入得太深,它会把你当成它的‘本体’。”
深渊心抬头,看向逐渐扩散的光海:“那会发生什么?”
绫罗心看着白砚生,极慢地吐出:
“那他就会成为——念界意志的原型。”
“而念界会拥有一份……
与白砚生极其相似,但并非白砚生的‘新心人格’。”
光海中央的心核跳动得更快了。
仿佛听见了她的警告,心核突然出现一道极其幼稚、却极为清晰的心念:
——想靠近。
白砚生怔了一瞬。
念界……在向他表达“情绪”?
绫罗心脸色微变:“它生了‘情感雏形’……这速度太快了!”
心核发出第三下心跳。
白砚生身形一震。
胸腔里的心火应声而动。
两者之间那条被斩断的光线……
竟自行恢复了。
这一次,绫罗心再斩——
斩不开。
白砚生抬起手,掌心火光流动,表情从震惊变得沉稳:
“它不是在绑我。
它是在——选择它的‘第一情感’。”
绫罗心轻声道:
“……所以它把你当成了出生的方向。”
光海的涟漪愈发频密,仿佛整个念界的“心脏”都在加速成长。那颗心核每一次跳动,都牵引着无形的念潮向白砚生聚拢,如同幼兽本能地寻母,毫无防备、毫无杂念。
然而越是纯净……越危险。
绫罗心眉心紧锁,袖中观火权柄溢出若有若无的火纹,像是一只随时准备斩断所有联系的锋刃。
“砚生,它若继续依附你,你会被它‘同化’。”
白砚生默然。
然而心火的跳动并未因为绫罗心的紧张而放缓,反而越发平稳。他能感到念界的召唤,有如最初踏入造物之道时,那份来自天地本源的呼吸。
不带恶意,
却能决定命运。
白砚生轻声道:“我不会让它侵占我。但也不能拒绝它所有的靠近,那会伤到它。”
绫罗心闻言,眼中闪现出细微、难捉的情绪。
——“不会让它侵占”,
——“不能拒绝所有靠近”。
听起来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
听起来……也像在安抚她。
无痛之心忽然开口:“现在的问题不是侵占,而是‘塑形’。它的心念尚未独立,自然会以靠近者为模版。”
深渊心冷笑:“那就别让它靠近。”
无痛之心摇头:“你当它是敌人,白砚生当它是孩子,而它自己……根本不知道‘距离’是什么。”
绫罗心轻轻吸气,目光落在那颗心核上。
光核正缓慢向白砚生漂去。
那不是攻击。
那是……靠近本能。
如同刚诞生的意识,试图触碰世界上第一道光。
绫罗心抬手,一束观火落到心核前方,形成一道柔性的火墙。
心核轻轻撞在上面。
火光荡起一圈圈波纹。
“绫罗心,它在怕。”无痛之心低声道。
绫罗心愣了一瞬。
怕?
心核的光芒并未变暗,却出现了明显的“收缩”。像是幼童因受阻而后退,却又不愿离开。
白砚生突然向前,伸手穿过火墙。
绫罗心惊呼:“砚生——”
他并未让火焰熄灭,只是极轻,极缓地触碰心核前方的光潮。
光潮往他掌心聚拢。
像是——
找到了归处。
这一瞬间,绫罗心的呼吸明显紊乱。
“……你不能这样。”她低声道。
白砚生回头看她:“它需要一个边界,而不是被拒绝。”
“可你给它的不是边界,”
绫罗心看着他掌心的光,“是‘依恋’。”
白砚生沉默。
绫罗心继续道:
“它会记住你这第一次触碰。
以后,它的‘念之情’都会以你为基准。
你……会成为一个世界情感的原型。”
白砚生没有退开。
心核微微亮起,发出了一种微妙的波动。
不语言,
不概念,
却是极其清晰的情绪——
——安心。
连深渊心都愣住。
“它……学会‘安’这种情绪了?”
无痛之心喃喃:“不,它不是学会,是……生出来的。”
绫罗心的手指明显收紧。
白砚生则轻轻点头,似确认一般:“它感受到了我。”
心核在他的掌心前轻轻漂浮,像是依靠,又像在观察他。
绫罗心突然道:
“砚生,你要立刻放手。”
白砚生回头:“为何?”
绫罗心声音低稳,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决断:
“因为你和它之间的‘情绪通道’已经成形了。
如果你现在让它继续靠近,它会把你视作——”
她的声音一顿,吐出两个字:
“唯一。”
白砚生身体微震。
绫罗心继续:
“一旦一个世界认定了‘唯一情感根’,它日后所有的情绪都会围绕你构建。
你若悲,它天下悲。
你若怒,它界潮怒。
你若失……它的心会碎界。”
白砚生不可避免地沉默。
这不是力量的代价,
是情感的代价。
深渊心冷不丁开口:“你只要死,它就会跟着死。”
“闭嘴。”绫罗心目光如刃。
白砚生抬手,示意她不要动怒。他看着心核,那道幼生念光在他的掌心前轻轻颤动,像是对周遭所有声音一无所知,只专注在他身上。
那一刻,白砚生心底突然浮现一个极古老的念头——
造物与被造之间,从来是彼此成就。
而非统治。
亦非占有。
绫罗心突然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腕。
“砚生,听我说。”
她声音轻,却坚定到让人无法反驳:
“它不是你的心。
你也不是它的世界。”
白砚生看着她。
绫罗心目光深沉,像是穿透光海,直抵念界的寂处:
“你若是它的‘第一情感’,
那我——”
她指尖触碰他胸口心火。
“——就是你的情感。”
光海一震。
心核似乎捕捉到她的情绪变化,一瞬间、极本能地停止了靠近。
它在学人的情绪。
也在畏惧绫罗心。
因为它看见——
白砚生的情绪因她而波动。
绫罗心轻声道:
“……你看,它已经知道‘竞争’是什么了。”
白砚生怔住。
心核慢慢后退,像是被某种无法理解、却真实存在的力量压住。
无痛之心轻叹:
“它……对绫罗心生了第一丝‘敬畏’。”
深渊心咂舌:“世界刚出生就学会争宠?”
绫罗心没有笑。
她只是看着白砚生,声音低低的:
“砚生,它把你当成了‘心’。
但你……不能只属于它。”
光海因此动荡。
心核像是第一次意识到“失去”的情绪,光芒微微暗了一瞬。
白砚生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同时握住绫罗心的手:
“我不是它的心。”
他抬头,看向心核。
火光从指间溢出,带着从容与坚定:
“但我可以教它——什么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