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就像稀释的牛奶,把霞飞路两侧梧桐泡得发胀。
陈默提着公文包刚踏进洋行旋转门,脊背便掠过一道冰凉——经验告诉他:被盯了。
玻璃门的倒影里,一个穿灰布中山装的男人正假装看报纸,却用余光锁死他的背影;脚边那只黑皮箱鼓囊囊的,比昨日更沉,像装着一整箱阴谋。
前台小姐的“早”字还在舌尖,陈默已扬起手,借着整理领带的动作,再次确认——灰布男人跟进巷口,距离30步,步伐不紧不慢,标准的“三段式”跟踪。
办公室的电话正响,他拎起听筒,细微的电流杂音,像蛇信一样舔过耳膜——被监听了。
陈默故意提高嗓门:“张老板,打压工运的事我赞成!明儿去三新纱厂,找几个带头的‘谈谈’!”
电话那一头其实是沈兰,她愣了半秒,立刻配合:“好,我安排人手。”
放下电话,陈默在微型笔记本写下“被盯梢,电话监听,改用货物传信”,撕下纸条塞进钢笔笔杆——这支钢笔,将成为今天的第一艘“邮船”。
中午,他提着货单绕了3条街,拐进一条死胡同。
灰布男人远远跟着,脚步在巷口迟疑。
陈默佯装迷路,来回踱步,趁对方探头,闪电般把钢笔塞进墙洞——洞的另一端,是裁缝铺后院,李师傅会在5分钟内把它交到沈兰手里。
灰布男人跟进来时,他只看到一只野猫从墙洞蹿出,别无他物。
杂货铺门口,沈兰正低头缝布偶,指尖在布面敲了三下——“收到”。她把缝好的布偶塞进陈默的货单袋,声音轻快:“给表妹的,上次她说喜欢。”
陈默摸到钢笔,心里落定,面上却笑:“这丫头,就爱这些小玩意儿。”
巷口树影一闪,灰布男人的同伙换了位置——盯梢升级。
夜里,陈默回到公寓,察觉抽屉文件被动,茶杯移位。
他冷笑,把给秘密情报组的“假情报”摊在桌上——“下周突袭闸北工运据点”,真正的情报却卷成油纸,塞进抽油烟机烟道。
对面楼顶,黑影举着望远镜,只见昏黄灯光下,一份“绝密”文件半遮半露,像块香喷喷的诱饵。
与此同时,沈兰在杂货铺二楼,用绣花针把纸条缝进布料夹层:“特务路线:洋行→霞飞路→杂货铺,每日8点、17点换班;电话监听,疑为秘密情报组;监听设备或藏于洋行天花。”
布料放进“待补”竹篮,成为明日阿明取货的“信使”。
次日早晨,陈默故意走进霞飞路修鞋摊——特务的盯梢点。
他掏出皮鞋,大声道:“师傅,鞋跟总掉,帮我钉牢点,明天要去见杜先生,可不能出洋相。”
修鞋师傅袖口别着与灰布男人同样的铜扣,眼神闪烁。陈默继续放烟幕:“杜先生下周宴会,请了不少外国领事,热闹得很。”
洋人与领事,是特务最敏感的词。
师傅手下一顿,锥子差点扎偏。陈默付完钱,扬长而去——消息会像长了翅膀,飞进特务总部,逼他们分散人手去“保护”宴会。
阿明来取“待补”竹篮,布料夹层里的情报随之而去。
沈兰在柜台后朝巷口望——灰布衫的尾巴果然跟上,却在转角被突然出现的黄包车挡住视线。
三级传递:竹篮→阿明→纱厂联络员→组织。特务只看见“补布料”,看不见布料里缝着的刀。
第三天下午,陈默故意在洋行办公室大声抱怨:“电话老有杂音,让人怎么做事?”
他找来电工,当众拆下电话机,又借梯子爬上天花板,掀开一块吊顶——里面空无一物,却撒下几粒早就准备好的铁砂,发出“哗啦”脆响。
“线路老化,铁砂短路,得换新的。”电工结论。
特务监听耳机里,顿时只剩刺耳噪音——他们以为设备故障,不得不暂停监听。
夜里,陈默回到公寓,对面楼顶的黑影不见了。
桌上留着秘密情报组联络员的纸条:“戴老板对你‘工作进展’很满意,下周有新任务。”
他把纸条烧成灰,心里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
窗外,租界灯火如星海。陈默想起沈兰藏在布料里的那句:“三级传递渠道安全,特务没发现。”
只要这条渠道还在,只要他和沈兰还能隔着布料、墙洞、竹篮互相递话,再多的盯梢与监听,也割不断这条暗流。
晨雾将起,他站在窗前,轻声自语:“来吧,继续盯。你们看见的,是我让你们看见的;你们听不见的,才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