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鹅巷53号的晨雾还没散,陈默刚走进情报组的院子,就听见会议室方向传来争执声。
他脚步顿了顿,指尖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文件——昨天戴笠刚定下“半月竞岗”的规矩,今天就有人迫不及待地闹开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冲着情报一处处长的位置来的。
“陈默不过是个刚从上海回来的外勤,凭什么和我们争?戴先生要是选他,我们这些跟着您多年的人,心里不服!”
说话的是于副官,戴笠的贴身亲信,穿一身笔挺的黄呢军装,肩章上的星徽闪着光,此刻正梗着脖子,对着会议室里的戴笠大声嚷嚷。
陈默站在廊下,没进去。他清楚,这时候凑上去,只会被当成靶子。
院子里石榴树落了一片叶子,飘在他脚边,他弯腰捡起来,指尖捻着叶脉——于副官这话,明着是质疑他资历,实则是在向戴笠表忠心,顺带打压所有竞争者。
没过多久,于副官气冲冲地从会议室出来,看见陈默,脸色更沉了,故意撞了他胳膊一下:“陈老弟,有些位置不是光靠运气就能坐的,得有资历,有靠山!”
陈默稳住身形,掸了掸衣袖,语气平静:“于副官说得是,所以卑职只敢做好本分,不敢想太多。”
这话堵得于副官噎了一下,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军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陈默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冷笑——于副官跟着戴笠多年,仗着是亲信,行事张扬,可论起拿情报、办硬事,他差得远。
刚要进办公室,就被情报三处的副处长刘永胜拦住了。
刘永胜穿一身藏青色中山装,手里端着个紫砂茶壶,脸上堆着笑,眼神却透着算计:“陈老弟,听说于副官刚才在戴先生面前给你‘提了个醒’?”
“刘处长说笑了,于副官是前辈,教我做事罢了。”陈默客气地应着。
刘永胜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你可别被他蒙了,他那是怕你抢了位置。你不知道,昨晚他还去戴先生府上送了礼,说是‘孝敬’,实则是想走门路。”
陈默心里一动,刘永胜这话,是故意挑拨他和于副官的关系。
他笑了笑,没接话——刘永胜在情报三处待了多年,一直想向核心圈挤,这次竞岗,他比谁都急,说不定背地里已经开始诋毁所有人了。
果然,没等陈默开口,刘永胜又道:“还有从上海站调回来的老郑,你知道他吧?听说他在上海时,和日商私下有往来,这次回来竞岗,怕是想借着情报一处的位置,继续做他的‘生意’。”
“哦?有这事?”陈默故作惊讶,心里却清楚,老郑是上海站的资深特工,手段狠辣,这次调回南京,是毛人凤暗中推的,想让他分流戴笠的人。
刘永胜这话,十有八九是编的,就是想让他对老郑有戒心。
刘永胜见他上钩,笑得更得意了:“可不是嘛!所以陈老弟,你可得小心点,这几个人,没一个好惹的。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次截获军火立了大功,戴先生对你青眼有加,只要你再表现表现,这位置肯定是你的。”
陈默敷衍着应了几句,转身进了办公室。
关上门,他才松了口气——这才第一天,于副官、刘永胜、老郑就已经开始明争暗斗,有直接跳出来质疑的,有背后挑拨的,还有暗中诋毁的,这情报一处的处长位置,简直成块烫手的山芋,谁都想抢,但谁都想把别人拉下来。
他坐在办公桌前,拿出戴笠给的任务——查日特在南京的新据点。
刚翻了两页资料,就听见敲门声,勤务员小张端着茶进来,小声道:“陈先生,刚才于副官在外面说,您这次能立大功,是运气好,撞上了日军运军火的时间,换个人去,也能成。”
陈默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语气平淡:“知道了,你忙你的吧。”
小张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还有,刘处长刚才去了毛副组长办公室,好像在说您的坏话,具体说什么,我没听清。”
陈默心里了然,这些人,不仅在戴笠面前争,还在背后搞小动作,想让毛人凤出面打压他。
他放下茶杯,继续看资料——现在不是和他们计较的时候,戴笠要的是能办事的人,与其浪费时间和他们争吵,不如把心思放在任务上,再立个功,比什么都管用。
接下来的几天,院子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于副官每天早上都守在戴笠的办公室门口,汇报工作时故意大声说:“戴先生,卑职查到日特在城南有个联络点,今晚就去捣了它!”
声音大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明着是表功,实则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他比陈默能干。
可没过多久,就传来消息——是于副官捣错了地方,把一个普通日侨杂货店抄了,还闹到了日本领事馆,戴笠不得不亲自去赔罪,回来后把于副官骂了个狗血淋头。
刘永胜也没闲着,他借着情报三处的资源,查了老郑在上海的履历,找出几个“疑点”,偷偷递给戴笠,说老郑“可能通日”。
戴笠没表态,却把资料转给了毛人凤——毛人凤是老郑的靠山,自然不会让刘永胜得逞,反过来找了个由头,扣了刘永胜半个月的经费。
老郑则更加直接,他从上海带回几个亲信,每天在院子里晃悠,看见陈默就故意挡路,语气挑衅:“陈老弟,听说你在上海被日特追得像条狗?这种本事,也敢来争处长?”
陈默每次都绕着走,不接话。
他知道,老郑是想激怒他,让他在院子里失态,好让戴笠觉得他“沉不住气”。这种小把戏,他见得多了,越是搭理,对方越得寸进尺。
这天下午,陈默正在办公室整理日特据点的资料,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争吵声。
他走到窗边,看见于副官和老郑扭打在一起,刘永胜在一旁拉偏架,嘴里还喊着:“别打了!都是自己人!”
“你个通日的东西,还敢说我!”于副官一拳打在老郑脸上,骂道。
“你才是个废物,连个杂货店和联络点都分不清!”老郑也不甘示弱,回了一拳。
院子里的人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却没人真的上前拉架。
陈默皱了皱眉,转身走出办公室,快步走过去,一把拉开两人:“于副官,郑先生,都是为了公务,何必动手?要是让戴先生看见了,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于副官喘着粗气,指着老郑:“是他先骂我废物!”
老郑擦了擦嘴角的血,冷笑:“我说的是实话!”
陈默看了看两人,语气严肃:“现在是竞岗的关键期,戴先生要看的是我们的能力,不是谁的拳头硬。于副官,你要是真有本事,就把日特的据点查出来;郑先生,你要是清白的,就拿出证据证明自己。在这里打架,只会让别人看笑话。”
这话一出,于副官和老郑都愣住了。
周围的人也纷纷点头,觉得陈默说得有道理。刘永胜见没人注意他,悄悄退到了后面。
于副官哼了一声,整理了一下军装:“算你说得对,我不跟他一般见识。”
老郑也收起了拳头:“下次再敢骂我,我饶不了你!”
两人各自走了,院子里的人也散了。
陈默看着他们的背影,松了一口气——刚才那番话,既没偏袒谁,又表现出了分寸,戴笠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觉得他“顾全大局”。
果然,没过多久,秘书小李就来找他:“陈先生,戴先生让你去西花厅一趟。”
陈默走进西花厅,戴笠正坐在桌前看文件,见他进来,放下钢笔:“陈默,刚才院子里的事,我听说了。你做得不错,没跟着他们闹,还能稳住局面。”
“学生只是不想因为私人恩怨,耽误了公务。”陈默垂手而立。
戴笠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些:“于副官冲动,刘永胜算计,老郑张扬,这三个人,各有各的毛病。你不一样,你沉得住气,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才是情报一处处长该有的样子。”
陈默心里一喜,嘴上却依旧恭敬:“老师过誉了,学生还有很多要学的对方。”
“但不要学他们。”
戴笠打断他,手指点着桌上的资料,“把你手里的任务做好,查出日特的新据点,比什么都强。我给你三天时间,能不能拿出成果,就看你的了。”
“学生保证完成任务!”陈默立正敬礼。
走出西花厅,夕阳已经西斜,院子里的石榴树被染成了金红色。陈默抬头看向天空,心里清楚,戴笠这话,既是考验,也是暗示——只要他能在三天内查出日特据点,这情报一处的处长位置,十有八九就是他的了。
至于于副官、刘永胜和老郑,他们还在忙着互相诋毁、争风吃醋,却忘了戴笠最看重的,从来不是资历关系,而是实实在在拿情报、办好事的能力。
陈默快步回到办公室,拿起桌上的资料,开始仔细研究。
日特的新据点,藏得很深,之前于副官查错了地方,说明他们换了更隐蔽的方式——可能是日侨家里,也可能是洋行的仓库。他需要重新梳理线索,从之前截获的军火账目中找蛛丝马迹。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办公室里的灯亮了起来。陈默趴在桌上,一边翻资料,一边在纸上画着线索图。
夜深了,院子里的人都走光了,只有陈默的办公室还亮着灯。灯光透过窗户,照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上,落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清楚,这场竞争不仅是一个处长的位置,更是为了能在情报组织核心圈里站稳脚跟,为组织传递更多、更关键的情报。
而此刻的鸡鹅巷53号外,一道黑影正躲在墙角,看着陈默办公室的灯光,拿出微型电台,快速发了一串密码——是日特的眼线,他们也在盯着这场竞岗,想看看最终是谁,能坐上情报一处这个核心位置,成为他们新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