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请柬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波及了广袤星域。府邸内外的筹备工作愈发紧凑,一种盛大节日前的期待与忙碌氛围弥漫在空气中。然而,在属于霍霆越、苏晚晚和他们新生儿霍辰安的顶层生活区,时间却仿佛被刻意调慢了流速,流淌着一种与外界的喧嚣格格不入的静谧与温馨。
夜色渐深,仿古设计的落地窗外是帝都星璀璨的人造星河,与遥远天幕上的自然星辰交相辉映。育婴室里只亮着一盏光线柔和的壁灯,驱散了黑暗,却丝毫不刺眼。霍辰安刚刚吃饱,心满意足地躺在精心打造的生态摇篮里,挥舞着藕节般的小胳膊,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追逐着天花板上缓慢飘过的、模拟水母形态的柔和光点,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无意义音节,像是最动听的夜曲。
苏晚晚刚刚轻轻哼完一首记忆深处的古老摇篮曲,手指正被儿子柔软的小手紧紧攥着一根食指。她俯着身,眉眼间是无法掩饰的温柔爱意,灯光在她侧脸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霍霆越处理完今日最后一批必须由他定夺的军务公文,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他褪去了白日里属于联邦元帅的冷硬外壳,甚至连常穿的制服也换成了舒适的深色家居服,整个人都显得松弛下来。他没有立刻出声,只是倚在门框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儿子那充满生命力的小小身影上,停留片刻,然后便像是被磁石吸引般,牢牢锁在了苏晚晚身上。灯光下的她,周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光辉,比任何他见过的宇宙奇观都要动人心魄。
他似乎看了很久,又或许只是一瞬。直到苏晚晚若有所觉,微微侧过头,对上他的视线,唇角自然地上扬,露出一个清浅却足以点亮他整个世界的笑容。
霍霆越这才迈步走过去,他的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片安宁。他先是在摇篮边驻足,低头凝视着儿子。小家伙似乎感应到父亲的靠近,挥舞的小手停顿了一下,黑葡萄似的眼睛转向霍霆越的方向,然后,竟咧开没牙的小嘴,露出了一个模糊的、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这一刻,霍霆越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最纯净的能量轻轻撞击了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情绪瞬间席卷全身。他伸出食指,极轻极轻地碰了碰儿子嫩乎乎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与他身份截然不符的小心翼翼。
苏晚晚看着这对父子的互动,心底软成一片。她轻声说:“他今天好像特别开心。”
“嗯。”霍霆越低低应了一声,目光却并未从儿子身上移开。他看着那小小的、完全依赖着他们、信任着这个世界的小生命,一种沉甸甸的、名为“父亲”的责任感,与一种想要将世间所有美好都捧到这对母子面前的强烈保护欲,在他心中汹涌澎湃。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确认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深邃如窗外星海,牢牢锁住苏晚晚的眼睛。
“晚晚。”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苏晚晚迎上他的目光,等待着他的下文。
霍霆越的视线在她脸上流连,仿佛要刻进灵魂深处。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曾是联邦的兵器,是帝国的壁垒。” 这句话,带着他过往岁月的硝烟与冰冷,是他无法抹去,也无需否认的曾经。
“但今夜,看着你们,” 他的目光扫过儿子,最终回到苏晚晚脸上,那冰封般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坚冰碎裂,涌出炽热的熔岩,“我才找到了我存在的终极坐标。”
他伸出手,不是去碰孩子,而是轻轻握住了苏晚晚空着的那只手,掌心温暖而干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愿成为你与孩子,永远的堡垒。”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仿佛能对抗整个宇宙法则的坚定,“不是责任,也不是义务,” 他顿了顿,强调道,“而是我生命的唯一渴求。”
这不是一句华丽的誓言,甚至带着霍霆越式的、近乎笨拙的直白。但苏晚晚听懂了。她听懂了他是在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构筑防御,坚守阵地——来诠释他对她和孩子至高无上的爱。他将他们置于他世界的中心,视为需要用生命去扞卫的、最珍贵的核心。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冲垮了苏晚晚的心防,鼻尖猛地一酸,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湿润。她没有抽出手去擦眼泪,只是更紧地回握住他的手,仿佛要通过这交握的双手,将彼此的生命力连接在一起。
她看着他那双映着灯光与她影子的眼睛,千言万语在心头翻滚,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哽咽的轻唤:“霆越……”
霍霆越没有再说更多的话。他伸出另一只手臂,将她轻轻地、却不容拒绝地拥入怀中。苏晚晚顺势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又熟悉的气息,怀中是他们爱情的结晶。这一刻,她感觉自己拥有了整个宇宙最坚实的依靠。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直到摇篮里的霍辰安似乎不满被忽略,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带着抗议意味的哼唧。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松开了些,一起低头看向儿子。霍霆越的手臂依旧自然地环在苏晚晚的腰间,姿态亲昵而充满占有欲。
“小家伙在提醒我们他的存在呢。”苏晚晚破涕为笑,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儿子的鼻尖。
霍霆越看着,忽然低声问:“会不会觉得遗憾?”
“嗯?”苏晚晚不解。
“婚礼,”霍霆越解释,“在你原本的文明里,婚礼应该在孩子出生之前。”
苏晚晚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摇摇头,笑容温柔而满足:“不会。现在这样,我觉得更好。辰安的到来,让我们的婚礼变得更加完整,意义也完全不同了。这是真正意义上,我们一家三口的开始。”
她顿了顿,抬头看他,眼中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而且,正因为有了他,我才更深刻地理解了你刚才那句话的重量。‘永远的堡垒’,霆越,这是我听过最动听的誓言。”
霍霆越凝视着她,眼底最后一丝不确定也消散了。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交融。这是一个极尽亲昵的姿态,不带情欲,只有灵魂相贴的安稳与确认。
“明天就是婚礼前最后的准备了。”他低声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皮肤。
“嗯。”苏晚晚闭上眼,感受着这片刻的温存,“你紧张吗?”
霍霆越似乎轻笑了一下,气息微颤:“面对亿万虫族舰队,我未曾紧张。” 他微微退开一点,看着她睁开的眼睛,认真地说,“但想到明天要站在全宇宙面前,迎接你走向我,有一点。”
这罕见的坦白让苏晚晚心头一甜。她主动凑上前,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柔而短暂的吻,如同蝴蝶点水。
“别紧张,”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和鼓励,“霍元帅。明天,你只需要看着我,走向你就好。”
这个吻和话语,像是最有效的安抚剂。霍霆越眼神一暗,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似乎想加深这个吻,但碍于旁边还有个眨巴着大眼睛的小观众,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腰侧的曲线,哑声道:“好。”
夜更深了。霍辰安终于在父母的低语和陪伴中,攥着苏晚晚的衣角,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苏晚晚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衣角从儿子手中抽出来,又替他掖好被角,才和霍霆越一起,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育婴室。
回到卧室,那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无声电流似乎变得更加明显。或许是白天请柬带来的感动尚未消退,或许是方才育婴室里那番沉重而真挚的誓言点燃了更深层的情感,也或许是婚礼前夕某种天然的悸动在发酵。
当苏晚晚走到梳妆台前,准备取下耳垂上那对小巧的珍珠耳钉时,霍霆越从身后靠近了她。他没有立刻动作,只是透过镜面,深深地凝视着镜中的她。
他的目光专注而灼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一种深藏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侵略性。苏晚晚被他看得有些脸颊发热,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
然后,他伸出手,没有去帮她取耳钉,而是轻轻握住了她抬起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温度透过皮肤,直抵心尖。
苏晚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从镜中回望他,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询问,一丝了然的羞涩,还有一丝隐秘的期待。
霍霆越俯下身,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声音低沉得如同最醇厚的大提琴音,带着致命的诱惑:
“晚晚,”他唤她,气息灼热,“‘堡垒’已经筑成。现在,让我确认一下,我唯一的、需要倾尽所有守护的……‘坐标’是否依旧精准。”
他的话语如同某种无声的许可,瞬间点燃了空气中所有潜伏的火星。苏晚晚感觉到他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微微收紧,那温度几乎要将她融化。镜子里,他深邃的眼中翻涌着她熟悉又永远会为之悸动的暗潮。
明天,他们将迎来举世瞩目的婚礼。但在此刻,在这私密的、只属于彼此的空间里,一场源于灵魂共鸣与极致渴望的、更原始的仪式,已悄然拉开了序幕。
窗外,星河无声流转,见证着人间的温情与即将燃起的烈焰。而在帝都星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那份来自边缘星域的、过于标准化的婚礼回执,正安静地躺在浩瀚的数据流中,像一颗进入休眠状态的定时炸弹,无人知晓它将在何时,以何种方式,打破这片看似牢不可破的幸福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