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星脸上的狂热瞬间冷却，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
“唉，怎么把这家伙给忘了。”
他把手机丢回桌上，整个人瘫进电竞椅里，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假双马尾。
“这家伙就是个搅屎棍。”
何润佳也凑过来看了一眼那张海报，小脸立刻垮了下来。
“他怎么又来了，好烦啊。”
凌天看着两人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一个coser而已，至于让气氛变得这么凝重吗？
“他很厉害？”凌天问。
“厉害？”刘星嗤笑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他那不叫厉害，叫有钱。”
他坐直身体，重新化身为滔滔不绝的c圈百事通，只是这次的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的兴奋，只剩下嫌弃。
“这个风少，本名叫什么没人知道，反正就是个富二代。他玩cosplay，不看角色，不看作品，只看两样东西。”
刘星伸出两根手指。
“哪个最火，哪个最贵。”
“他出的每个角色，都是当下热度最高的。服装道具，全找圈内最贵的工坊定制，一套行头下来，没个六位数打不住。摄影后期，全请最顶级的商业团队。每次出门，身边都围着一圈助理和保镖，排场比明星还大。”
刘星的描述，让凌天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金光闪闪的人形生物。
“那不是很强吗？”凌天还是不解。
“强个屁！”刘星一拍大腿，激动地站了起来，“他就是个行走的氪金皮肤！他懂个毛的角色！”
“他的照片，p得比游戏建模还光鲜亮丽。可你让他动一下？呵，僵得跟个铁皮罐头似的。你让他说句台词？他连角色名字都可能念错！”
“他眼里没有角色，只有流量。他享受的不是扮演，是被人追捧的感觉。对他来说，cosplay就是个烧钱的炫富游戏。”
何润佳在一旁用力点头，附和道：“对啊对啊，上次漫展他还公开嘲笑别的coser穷酸，说人家的衣服是破布，特别没礼貌！”
凌天沉默了。
他瞬间明白了。
这个人，就是自己那位美术教授口中没有灵魂的终极形态。
不，他甚至连技法都没有，只是一个用钱堆砌起来的，无比华丽的空壳。
一种生理性的厌恶感从凌天心底升起。
那不是对一个对手的警惕，而是对自己所珍视的创作被肆意践踏的本能反感。
“这种人，为什么会有人气？”凌天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因为这个圈子，现在就是这样。”刘星的语气变得有些萧索，“资本进场，流量为王。很多人根本不关心你扮演得到底像不像，他们只看你的衣服够不够华丽，特效够不够炫，热度够不够高。”
“风少就是抓住了这一点，用钱砸出了一条路。久而久之，他也成了c圈一个响当当的Id，一个壕的代名词。”
宿舍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凌天看着镜子里那个被精心打造出来的六花，第一次对即将踏入的这个圈子，有了一个清晰而残酷的认知。
原来，这里也分三六九等。
原来，这里也有他最讨厌的东西。
看着凌天沉默不语，刘星以为他被打击到了，连忙换上一副笑脸，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呀，别想那么多了！那种货色，根本不配做我们的对手！他走他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
“我们追求的是艺术，是灵魂！懂吗？灵魂！”
“说起灵魂……”刘星的眼睛突然又亮了起来，仿佛想到了什么神圣的东西，连声音都变得虔诚起来。
“凌天，既然说到了圈子的顶点，那光知道壕可不行。你还得知道，我们江城c圈，还有一个神。”
“神？”
“对，神。”刘星的表情无比庄重，“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靠技术和热爱封神的人。”
他拿起手机，在屏幕上快速操作了几下，然后将手机郑重地递到凌天面前。
“看，这就是天汐。”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似乎是一片真实的废墟，夕阳的余晖穿过断壁残垣，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个身穿银色骑士铠甲的少女，正拄着一把看不见剑身的誓约胜利之剑，半跪在地。
那身铠甲，每一个甲片都闪烁着金属的冷光，上面布满了细微的划痕和战损，仿佛真的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少女低着头，金色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看不到她的表情。
可凌天却能从她紧握剑柄的指节，从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从她整个身体紧绷的轮廓里，感受到一种无声的悲伤与决绝。
那不是摆拍。
那是一个角色，在那一刻活了过来。
“这是……Saber？”凌天轻声说。
“没错。”刘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崇拜，“这是天汐三年前的作品，也是她的封神之作。就凭这一张照片，她成了江城所有技术流coser心里唯一的王。”
“我跟你说，她这身铠甲，每一个甲片都是她亲手敲打、切割、打磨出来的。上面的战损痕迹，不是做旧画上去的。圈内有传言，她为了找到那种感觉，真的穿着这身几十斤重的铠甲，在泥地里滚了好几圈！”
凌天的心脏，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目光从铠甲的每一个细节上扫过。
作为顶级的手工爱好者，他能想象出那背后需要耗费多少心血。
那是对工具的绝对掌控，对材料的极致理解，是对角色深入骨髓的热爱，才能浇筑出的心血结晶。
“她……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退隐大神工匠之心？”凌天突然想起了什么。
“不不不！”刘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工匠之心是道具圈的神，而天汐，是cosplay本身的神！她道具、服装、化妆、后期、演技，全是顶尖！她是六边形战士，是降维打击！”
“简单说，”刘星收回手机，做出了最后的总结，“风少，代表了资本能把这个圈子变得多浮夸。而天汐，则代表了热爱能把这个圈子变得多神圣。”
“他们俩，就是江城c圈的两个极端。”
凌天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镜子。
镜子里，邪王真眼使的金色瞳孔，仿佛映出了两道身影。
一道是金光闪闪、华而不实的空洞躯壳。
另一道，则是身披铠甲、在废墟中闪耀着灵魂光辉的骑士王。
他明白了。
他知道自己要走哪条路了。
他对那个用钱践踏热爱的风少，只剩下纯粹的鄙夷，甚至懒得将他视作对手。
而那个素未谋面的天汐，却像一座灯塔，在他前方的海面上亮了起来。
那才是他要仰望的目标。
那才是他所追求的，匠心的极致。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刘星重新活跃起气氛，“不管什么神啊壕的，明天，我们就是最屌的！让全场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中二病！”
何润佳也挥舞着小拳头：“对！凌天加油！我们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被朋友们的热情包围，凌天心中最后一点阴霾也散去了。
他胸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嗯。”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
第二天清晨。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宿舍的地板上投下一道金线。
凌天站在镜子前，完成了最后的穿戴。
藏青色的外套，红色的领结，黑色的过膝袜，以及胸前那不属于自己的、沉甸甸的重量感。
他戴上眼罩，遮住了右眼那抹神性的金色。
镜中的少年，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疏离，气质独特的邪王真眼使。
一旁，刘星也穿戴完毕，他扮演的，是六花的侍从——凸守早苗。
两个巨大的假双马尾几乎要垂到地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燃烧的战意。
何润佳早已等在门外，她会作为后勤，和他们一同前往。
一切准备就绪。
凌天深吸一口气，将那把包裹在布里的“永恒之枪”握在手中。
他抬起头，用一种混合着中二与决然的语气，低声宣告。
“出征！江城动漫游戏嘉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