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列暗双目凝视着赵仁义,从他脸上看不出来丁点神情变化;利用神识读取赵仁义的脑电波普数,发现他的大脑如一汪江水般平静。只好把春雪彤叫出来,让她解释清楚中间的疑点。
春雪彤听到赵仁义的质疑,心中也是感到一丝不安,见大祭司平静地看着自己,这才镇定了下来:“祭司大人,我根据神王的指示,特邀他家乡的父老参加此次大典,当时这两份请帖是寄到禹陵村的老村长手上。至于二人为何会成为疑犯,还请祭司审明之后再做定论。”春雪彤不卑不亢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作了说明,以期化解了身上的疑点。
赵仁义不动声色地又问道:“小雪,照你的意思,是老村长勾结二人有预谋地对我教圣物起了窥窃之心?他二人偷窃的行为,总是不争的事实吧。”
“大人,属下并不清楚村长是否起了窥窃之心。”
其实赵仁义把祖孙二人押回神殿,朱列暗已经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了大致的判断,之前她就发现这孙女二人行迹可疑,现在又人赃俱获,偷盗事实基本确定。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赵仁义是不是拿这件事情在做文章?
姒少康这一走,倥教内部就出现了另外一种声音,这要是搁以前,谁都要掂量掂量。朱列暗脑子里面快速地分析其中的利弊,实在想不出来赵仁义所图何在?
她缓步地走下阶梯,看着跪在地上祖孙二人,这就是两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啊。见对方是禹陵村老人,朱列暗的语气也和蔼了许多:“老人家,你抬起头来。请你回答我,身为嘉宾,为何要偷主人家的东西?”
“喏哉哒哒?(你是姐姐)”虚弱的声音从老者口中发出,带着三分不确定。
“嗦西?(什么)喏宁得哦?(你认识我)”朱列暗脱口而出。这老头居然叫自己姐姐?
老头听到高高在上的祭司,不但还能听懂家乡的绍兴话,还能流畅地回答,心中基本确定,眼前的女子就是自己心中记挂了大辈子的那位。
老人神色哀愁,好似在回忆着什么,口中说出了对故乡的思念之词:“禹陵村头的石桥上,绿了枝头、痩了黄鸟,樱花已掉落;本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醉相思。你说你会回来带我们去世界的尽头,老姒家的子孙,不能窝在村里一事无成。你说,你跟少康哥哪一天要是混好了,会把我们也接走,看看这花花世界。可是,我这一等,就是大半辈子。
这世界不公平啊!您还是这么年轻貌美,我已经老得开始掉牙;你们衣食无忧,我们村里快要颗粒无收,饿得饥荒面瘦。哒哒,今朝这事和老村长无关,是我自己的主意,没有阴谋诡计,我就是想借你们的蜂皇播一下种。只是,想不到会再遇见您。”
底下众人睁大了眼睛看着老头,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尼妹的绍兴人都这么有才吗?出口成章有没有?你一个被抓了个现行的贼子居然还有心情吟诗作乐?听他的意思,两人还是旧识。赵仁义旁边玩味似的看着朱列暗。
姒小强一番话说完,就连旁边的姒吉祥都忍不住多看了朱列暗几眼,原来她就是爷爷口中的“哒哒”啊?
朱列暗听到禹陵村桥头的樱花树都谢了,不禁心有感怀。听到村民们已经没有多少收成,心中更是有戚戚焉。只是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情景下遇到故人。“喏哉小强?(你是小强)”
“嘿嘿,想了无数次和您见面的场景,结果以这种最糟糕的方式见面,贼老天不给面子啊。哒哒,对不起。”姒小强叫她姐,叫姒少康“康哥”,这关系乱的。
主要是因为老家那边,年纪相差不大的情况,都这么叫。加上那时候年纪小,喊习惯了。
这意外相认让朱列暗猝不及防,根本不会想到这两名疑犯还和本教还有如此渊源,更想不到老者居然是自己四十多年前禹陵村的故人。
“你还好意思说?我以前怎么教育你的,宁做鸡尾不做人贼,你都学到狗屁里面去了吗?居然偷到你姐家里来了?知不知道你大哥姒少康,是这里的主人。家里无粮不会跟姐开口啊,年纪一大把,脑子不好使了吗?你们所有人给我出去,我要教育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你哪个手拿的,自己给我伸出来,非打到你长记性为止。”说着朱列暗真拿了一根棒子想要去抽打老头。
画风不对啊,能盗走蜂皇虎妞这样的旷世大盗,在大祭司胡搅蛮缠的审讯下,这事硬被逼成了弟弟为了一口饭吃从姐姐家偷粮糊口的孬小行径?有这么苍老如驹的弟弟、这么貌美年轻的姐姐吗?
到底是出去呢还是继续留着?赵仁义后面的一群小弟犹豫不决,各怀心思,都等着他的眼色行事,脚却迟迟不移动半步。
这群骨干的态度让朱列暗很不爽:“怎么,我的话难道不好使了吗?这是我们禹陵村的家事,神王也不希望家丑外扬。”
赵仁义对朱列暗的推脱之词很不赞同,他仰头直视道:“大祭司,就因为神王不在,我等更应该矫枉过正,岂能让众神之王的名声受损丁点。凡是涉及到本教利益的,就没有小事一说,况且还是偷窃我教重要圣物的盗贼,当下人赃俱获,容不得半点马虎。此二贼如果轻描淡写就此放过,本王以为,恐难以服众。请祭司大人,秉公处理。”
“请祭司大人秉公处理。”众人异口同声道。
“逼宫”一词在她脑海响起,朱列暗告诫自己这个时候一定要冷静再冷静,千万不能被眼下的愤怒蒙蔽双眼:“很好,你们很好。春雪彤,把跪着的二人关到审讯室,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拷问,等蔡香波和俞书桥回来,由他们二人联合审讯。哼。”
“李宗正,你跟着小雪一道看着,可不要让人跑咯,免得误会。”赵仁义见她妥协,赶忙叫来自己的心腹。
“是,大人。”李诞应声答道。竟是之前帮蔡香波挑礼服的李诞。
朱列暗从来没有这样沮丧过,自己什么时候连两个疑犯的审讯权都要被监视了?赵仁义伙同一干外戚,居然敢明目张胆的挑衅自己的权威,这事不得不谨慎对待了。
现在倥教总部正面临着主干力量薄弱,四肢陪都武力发达的囧境,如果姒少康还在,当然不存在这个问题,稍加约束,晾他们也掀不起事端。可问题是现在姒少康已经不在地球,其他七王也不在教内。根据倥教教规第九条规定,掌教和教内高层因不可抗拒外力处于失联状态或身怀要职、要务不能履行教内重任,有最高级别者行代理之职,包括掌教之位。
现今,教你级别最高的就属自己和赵仁义,而自己还是姒少康唯一公开的弟子。以前掌教游历期间,自己实际行使的一直都是倥教一把手的权利,加上自己做事雷厉风行,待人接物又比较公允,一直深受教众的信赖。
难道赵仁义起了夺权之心?没有理由啊,这个时候的倥教,虽然表面上风光无二,在社会上也有着很高的地位,但是由于这场地球保卫战,让倥教元气大伤,倥教总部的武装力量在这场战斗中,也是伤亡无数,这才导致目前外强中干的局面。而且,随着战争落下帷幕,已经发现有多方可疑势力在战场上偷运异兽尸体、窥窃虫舰高科技设备、连牺牲掉的超能力英雄尸体也不放过,为此倥教还和这些屑小分子经过了不下几十次的碰撞,甚至牺牲了教内多名精锐卫士的生命,他们在大战中逃过了异兽的一劫,却惨死在同胞的手上,实在是可悲可叹。
眼前这个局面,谁接掌教印,都是一份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凭老三这么聪明的脑子,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
既然不是为了权,那就是为利?
倥教的财权和商贸渠道一直掌握在老二手上,从倥教成立之初,老二以点石成金的手段,帮助倥教解决了资金难的问题,可以说,没有老二的经商头脑,倥教也不可能发展得这么顺利。
倥教目前是真不缺钱,缺得是用钱的地方,这也是十六年前掌教有底气敢支持蔡香波一行人去火星探险的前因。最后无论是用何种手段捋夺了火星探险的果实,没有一开始真金白银的铺路,真当西方精英是傻子会让你空手套白狼?
而倥教的所有研究成果之中,最最精华部分只有现任掌教或代理者,才有权知晓其研究方向和研究基地所在,科技创新才是倥教发展之本,研究数据才是倥教最宝贵的财富。
如果赵仁义夺权目的在此,那他身后又代表着谁的利益?像他这样已经拥有绝高的地位和八部神将身份的老人都会出卖倥教的话,只能说明他背后的势力强大到无法想象,对倥教来说,这次危机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了。
朱列暗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赵仁义及其死忠的突然发难,让她寝食难安。给姒小强祖孙送了点晚餐,就急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既要为不争气的小强思考脱困之法,又要为倥教的未来担忧。古往今来,人类内部的斗争都是带着血腥味的,谁侥幸谁就没有好下场。不要看朱列暗虽是女流之辈,对这一套斗争的规则,早就谙熟于心。倥教的最高权利,不但代表了名利、财富,还代表了庞大的人脉。想不到自己的老师,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就攒下了如此多的家底。
如果老师还在,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心烦事了吧,朱列暗心里想着。虽贵为倥教大祭司,地位崇高,但是朱列暗骨子里面最喜欢的还是像普通的家庭主妇一样,能带带孩子,做做家务。厅堂和厨房之间,围绕着得都是自己最心爱的家人,那才是女人该追求的幸福。名利场上的尔虞我诈,她其实已经有点厌烦了。
镜子里面的自己,依然貌美如花秀色可餐,可自己的小弟却已白发苍苍,老态毕现。原来,当年这一走,已经在外漂泊了那么多年。
想到小强,朱列暗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十来岁的屁孩子,也敢说要保护姐姐一辈子,只要是谁欺负自己,他一定会跟那些坏人死磕到底。现在,他自己却成了倥教的阶下囚,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在禹陵村的那几年,应该是自己童年最美好的时光了吧。慈祥的老村长、老是喜欢唠叨的养母、还有南环河畔未干的杏花雨。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回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