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上那一声突兀的脆响,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韩风没有立刻冲出去追查——深夜贸然行动只会落入被动。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角,仔细感知着院墙内外。确认那黑影确实离开,院子里再无异常气息后,他才缓缓收回心神。
惊扰已去,但留下的警醒刻骨铭心。周斌的阴影,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随时可能噬咬。这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实力是唯一的护身符。无论是修复古画所需的极致专注和技艺,还是应对潜在威胁所需的警惕和力量,都离不开精神力的支撑。
看着工作台上那处因失误撕裂的微小绢片,韩风眼中的懊恼逐渐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冷静取代。失误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失误击垮。他将所有杂念摒弃,重新坐回工作台前,没有急于处理新的损伤,而是拿起一块废弃的旧绢片和练习用的网绢、浆糊,开始了最基础的练习。
揭、托、补、压……每一个动作分解到极致,在精神力的微观感知下反复调整着力道、角度、浆糊的稀稠度。指尖的每一次轻微颤抖,都被他敏锐地捕捉、分析、克服。时间在枯燥的重复中流逝,汗水滴落,手臂酸痛,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指尖的稳定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
数日后,当他再次将精神力和全部技艺凝聚于指尖,小心翼翼地处理那处撕裂伤时,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精准无误。撕裂的旧绢被完美地托补在网绢上,天衣无缝。
闯过了第一道心理和技术门槛,韩风进入了更深层次的修复状态。揭裱是水磨功夫,需要极大的耐心和巧劲。他用竹起子蘸着温水,在画心背面极其小心地一点点湿润、软化陈旧的浆糊,再用镊子一丝丝地揭起覆盖在画心背后的命纸和背纸。每一次下棋子,精神力都高度凝聚,感知着竹片与纸张、与脆弱绢丝之间的临界点,稍有不慎,便是整幅画的毁灭。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周,当最后一层背纸被完整揭下,露出画心背面相对干净的绢丝时,韩风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无声的硬仗,心力交瘁,却又充满了巨大的成就感。
接下来的修补绢丝更是对眼力、手力和精神力的终极考验。断裂、酥脆的绢丝需要用特制的网绢和近乎透明的薄浆糊,在放大镜下,如同绣花般,一根根地对位、粘连、加固。这需要将精神力运用到微观层面,感知每一根绢丝的走向、韧性和张力,确保修补后能承受后续的全色和装裱。韩风常常一坐就是七八个小时,全神贯注,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那一方寸的破损绢丝和指尖细微的动作。他的精神力在这种极限压榨下,如同被反复锻打的精铁,变得更加凝练、敏锐,控制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精细程度。
全色和接笔,则是修复的灵魂,是赋予古画“重生”的关键。苏雅娴提供的矿物颜料珍贵无比。韩风先用不起眼的边角料反复试验,在精神力的辅助下,分析原画颜料的成分、颗粒粗细、叠加层次和褪色程度,调制出最接近的色相。每一次调色、每一次下笔,都慎之又慎。他摒弃了现代修复中追求“完美无瑕”的炫技心态,严格遵循“修旧如旧”的原则,只补全缺失,不妄添一笔,力求让修复痕迹与古画历经沧桑的岁月感融为一体。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如同蚂蚁搬家。韩风完全沉浸其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忘记了窗外的威胁,甚至忘记了自己。他的世界里只有这幅伤痕累累的古画,只有那些需要被唤醒的色彩和线条。精神力在无数次细微的调色、落笔、晕染中,如同涓涓细流,浸润着古画的每一寸“肌理”,与那沉寂数百年的气韵产生着微妙的共鸣。他感觉自己仿佛触摸到了画者当年的心境,感受到了山水间的萧瑟与古寺的孤寂。
在这种物我两忘的专注中,韩风的精神力悄然发生着蜕变。它不再仅仅是探查和感知的工具,更增添了一种温润的、滋养的、近乎“沟通”的属性。他能更清晰地感知到矿物颜料在绢丝上晕开的微妙变化,能预判到下一笔的轻重缓急,甚至能隐约捕捉到古画本身残留的一丝微弱“气息”。
当最后一处关键破损被小心翼翼地补全颜色,韩风放下笔,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他后退两步,看着灯光下焕发出新生气息的古画——远山青黛初显,萧寺轮廓重现,虽仍带着岁月的沧桑痕迹,但那沉寂数百年的气韵,终于重新流淌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精神上的极度疲惫同时席卷了他。他知道,这幅《秋山萧寺图》,终于被他从时间的废墟中,艰难地拉了回来。而他的精神世界,也经历了一场脱胎换骨般的淬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