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起飞的那一瞬,子玉仿佛回到了上一世,交通工具的无缝连接,物资的极大丰富,人们生活水平的巨大提升。而现在乘飞机出差就是一种奢侈旅行,也是绝大多数中国人不敢奢求的梦想,偶尔能遇上飞机从头顶高空飞过时,人们都会驻足眺望。但再过二十年,这也成为大部分商业人士的标配。而那时候的年轻人,把这种生活叫做“牛马”。
从舷窗向外看,东方的“鲁尔”黑灰相间,在这个冬末的时节倍显萧瑟。这时的二环还没有影子。只有现在还叫中环路的一环,像城市的动脉,运送着这个城市的给养——人类。随着飞机越冲越高,地上的大饼变成了馅饼,接着变成了饼干,然后变成了这个球体上的一道伤疤。云层上,阳光洒落,仿佛进入了天国。飞机上的很多人都如子玉一样,看着这难得一见的景色。他们坐飞机的机会也不多,这些都是以后的谈资。
子玉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下,做做下一步的规划。
昨天,他又让姐姐从禾丰的公账上给沪市的红中投资打了150万,这样沪市就有了340万的储备金。这次去要再解决200万的资金缺口。这两个月禾丰又销售了900多万,沉淀资金加流动资金有近500万,但挪用的110万,也让姐姐担心的唠叨了很久。作为合资公司,管理没有后世那么严格,但股东要查账的时候,也得解释资金的去向。这110万的借支只能按照设备订金做记录,等待三个月后原路退回。这种费力地操作也让子玉有些不适,更加坚定了在沪市建一个独资公司的想法,还有两个月,他就是一个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公民了。
正闭目思考的时候,听到了小推车的声音,接着就是轻柔的声音响起:“请问您要喝点什么?”
子玉抬眼,便看见一个空姐正为旁边的乘客服务,清水芙蓉般的身材、样貌,可不是后世那些科技和狠活儿能比拟的。车上的东西也不少,没有可乐、果汁、冰红茶那些塑瓶,却有红酒、啤酒、汽水、牛奶这些能盛放在玻璃瓶的东西。子玉要了一罐健力宝,慢慢的喝着,去年这款饮料的销售额达到了1.5亿,成为很多乡镇企业学习的榜样,也是于谦林念念不忘的目标。然而在港城回归那年,健力宝超过50亿后,然后便成为了一颗流星,滑落天边,成为中国企业家教科书里,让人掩倦叹息的一页。
下午三点,飞机降落在虹桥机场。子玉看到了接机的二虎,随他一起打车来到宾馆。
“过两天买一辆车吧!要不太不方便了。”房间里,子玉对二虎道。
“又是买房,又是买车的,这光花不进,也不行啊!”二虎意有所指。
“和杨老板定的几点?”子玉笑着道:“别着急,这不就是送钱的人吗。”
“旁边饭店定6点的包房,老沈下班就赶过来。”二虎眼睛一亮,“房子买了,人家也是着急用钱,把关系都走完了,花了9万8,上午就过完户了。我让华正平带人去那边住,宾馆这里就我和铁军在。”
“晚一点让华正平过来等着,你和我一起去见一下杨老板。”见到二虎灼灼地目光,子玉又道:“现在啥价格了?”
“老沈那里报的是620一张,伪君子那里615,黄牛是要赚一点的。他俩都知道咱们的货多,给的都是最高价。”
“慕君不是咱们的人,前期的事儿了解的比较多,信息尽量隔断一下。现在账上的钱比较多,你们这几个人怎么样,用不用再调一点人过来?”
“暂时不需要,我已经做了隔离措施。等需要的时候,我再调人,到时候你再大哥他们说一声。”
“好!这里的事交给你我也放心。”
夕阳将黄浦江染成流动的琥珀色。外滩的百年建筑披着暖金纱衣,尖顶钟楼的轮廓被余晖勾勒得愈发清晰,穹顶浮雕上的光影明暗交错,似在诉说往昔风华。风裹着江水的湿润漫过堤岸,吹散梧桐枝桠间最后一抹霞光,街边小店暖黄的灯牌次第亮起,暮色中的城市,在古典与现代的碰撞里,缓缓坠入华灯初上的温柔夜曲。
当杨怀定看到面容稚嫩的姬子玉时,以他历经世事的大心脏也不觉得有些讶然!少年倚着雕花屏风,修长手指握着菜单微微颔首,目光在菜品间流转如游龙。“我是北方人,对本帮菜了解不多,这道熏鱼说是用陈年花雕收汁,倒是值得一试。”他将烫金菜单推向对面,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杨老师,在沪市还得请您多指教。有机会去东北,再请你体验一下我们的粗犷豪迈。”
“自古英雄出少年!以前只是听过这话,今天算是领教了。”接过菜谱,杨怀定又点了几个菜,便挥手让服务员离开。
“这段时间总听别人谈起杨老师,一直很钦佩您的眼光和胆略,今天有机会当面聆听教诲,真是万分荣幸。”姬子玉不是拍马屁,的确有面对传奇的荣幸。
四十多岁的杨怀定,眉眼间沉淀着岁月淬炼的锐利与从容。浓密的黑发微微夹杂银丝,却打理得一丝不苟。他身着熨烫笔挺的西装,搭配深色领带,一副精英的打扮,而言谈举止间却又散发着草莽的气息。
“小老弟太客气了!今天老哥我有求于人,本不该拿乔装大,可你这一口一个的杨老师也太让我无地自容了。要不你还是叫我杨大哥,我就叫你玉老弟,怎么样。”杨怀定犀利的目光透过镜片投射而来,样子很是认真。
“好!那我就在沪市认个大哥!”姬子玉右手握杯,左手托底,以茶代酒,一口饮尽道:“杨大哥。”
杨怀定被这么一整,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大哥称呼的和自己说的好像不太一样。但人家的目光澄澈,又对自己尊敬有加,他也实在挑不出错漏,于是摇头道:“你这小子搞偷袭,算了,这个东北老弟,我认下了。”
“大哥,按理说您一直在沪市,怎么之前就错过了认购证呢?”姬子玉很是好奇。
“此事说来话长!”放下茶杯,杨怀定有些唏嘘。
“你有故事我有酒!大哥慢慢说,我们边喝边聊。”子玉见冷盘已经摆好,便让二虎打开茅台,给几人斟满。
“你也听说了我的钱是怎么来的!”几人干了一杯后,杨怀定嚼着花生慢慢道:“年前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外地收货,听到消息连夜赶回沪市,赶到营业部的时候,离截止时间只有五分钟,申银营业部经理看到门口还有那么多的人,怕万一再出什么事情,决定将大门关上……”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杨百万靠着倒卖国库券赚了人生第一桶金,也错过了这个人生大机遇。他也想过通过黑市收集,然后入场。可判断出现了失误,零星的收了几十张后就又出去扫货国库券。回来时,黑市的价格已经涨了20倍。关键还是有价无市!这玩意就跟股票一样,越贵越不卖,再出手买三瓜俩枣的也没啥意思。所以就找人探听消息,通过人脉找到了老沈的上司,也因此找上了二虎,今天也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心态来赴的约。
“杨哥准备怎么入场,是买股,还是倒票?”子玉问。
“哥哥我是倒腾国库券的不假,但却不是想靠到这俩认购券赚钱。再说了,后天就摇号了,认购证的获利空间已经不大。”酒过三巡,杨怀定脸色发红,声音也洪亮起来。
“大哥入市,准备了多少资金?又准备购买多少认购证?”
“老弟有意出手?”杨怀定目光如利剑,脸上的肌肉因激动而有些抖动。
“我手里有一些认购证,想听听大哥的打算,要是合适的话,倒是可以一起发财!”姬子玉夹了口菜,淡淡的道。
“哦!怎么合作?”
“大哥还没说有多少资金,准备怎么操作呢!”
“我听说这次有七只股票,我准备买完之后,抛掉四家,重仓异型、轻工和二纺。等涨到十倍时,再抛出。”
“十倍!”二虎被这个数据吓了一跳,没有控制住自己。
“十倍而已!”杨怀定叹口气,“豫园发行的时候100块,上个月已经3600了,36倍啊!”
“错过了认购证,我就准备做股票,先从国库券本金里拿出100万。”杨怀定看着面色如常的姬子玉,心里开始翻江倒海。这可是92年,人均收入100多,这个财富还不够对方惊讶的吗!
“这样,杨大哥,我用认购证入股,你出资金,咱们一起做这个股票,你觉得怎么样?”姬子玉慢声细语的道。
“你有多少认购证?够不够这些资金入场。”
“4000张认购证,算240万,行不?”
杨怀定吸了一口凉气,“那我要出多少?”
“杨大哥,我还要上学,没有时间管这个,公司经营要依靠你。这些算51%,你出200万,算49%。”
杨怀定沉吟了一会,涩然道:“承蒙老弟看得起,可我还差点资金啊!”
“差多少?”子玉淡淡的问。
“五十万左右吧!”杨怀定有些黯然,人家很看得上自己,溢价给的很高了。可自己的钱股市和国库券市场里都有,变现时间太短了。
“我借你!杨大哥,等赚钱了,你再还我。”
“啊!”“啊”三人俱都惊呼。
“你就不怕我赔了!”杨怀定不淡定了,这年头五十万可不是小数目。
“那杨大哥就在我这里卖身还债!”姬子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