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回目光,从随身的小包中取出一个精致的保温杯。
旋开,里面是她登机前特意为夜皇泡好的、温度正适宜的热茶。
她轻轻递到苏斩夜手边。
“夜さま,您一夜未休,请用点茶。”
苏斩夜接过,对妃香说道:
“抵达后,你先休息,完成生物钟调整。”
“夜さま……”妃香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感激。
苏斩夜喝着茶,望向窗外。
杯中的暖意,映着窗外在天光下逐渐清晰的城市。
当车辆经过市人民医院所在的街区时,苏斩夜的目光穿透车窗,锁定了那座建筑。
然而,就在她的感知如无形雷达般扫过楼体时,她整个人的气息倏然一滞。
三个……不弱的能量源。
如同黑暗中彼此感应的篝火,三个清晰而独特的超自然存在,在她的感知地图上被点亮。
还有一个,则更为隐晦、飘忽,带着草木与月光的清冷气息,位置难以捉摸。
这意外的发现,让她披风之下的狐尾骤然绷紧如铁。
东海市的水,比预想中要深得多。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覆着装甲的膝盖上轻轻敲击。
一个需要被纠正的错误。
三个……不,三个半值得探究的对手。
她的唇角,在冰冷的银狐面具之下,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这一次的东海之行,果然不会无聊了。
那条雪白狐尾,在披风之下,因为期待而微微颤动起来。
……
东海市人民医院,内科大楼VIp病区。
清晨八点多,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房里切出明暗交替的条纹。
病床上的陆行舟被一股强烈的尿意憋醒。
他刚试图挪动身体,睡在一旁单人陪护床上的陆盈歌立刻就醒了——
她和衣而卧,几乎没怎么睡沉。
“怎么了小舟?是哪里不舒服吗?”她快步上前,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陆行舟面上掠过一丝窘迫,低声道:“……没有。想解个手。”
陆盈歌先是微怔,脸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红晕:“……好。”
随即她从床下取出一个覆着无菌布的医用尿壶。
然而,当那令人心悸的存在毫无遮掩地映入眼帘时,陆盈歌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她眼底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震惊,脱口而出:
“……怎么……跟以前不一样?”
陆行舟一怔,面上浮起尴尬的薄红,讪讪道:
“盈盈……那都是十六岁的事了。后来……还会发育的。”
微妙的窘迫在空气中弥漫。
陆盈歌迅速处理好一切,转身走进卫生间,水流声哗哗作响,也冲淡了方才的尴尬。
她再出来时,已恢复了平日的沉静。
先是联系了叶倾颜安排的安保团队负责人。
确认了内外明哨与暗哨,均已严格按照陆行舟亲自审定的方案部署到位。
这才安心地为他调整靠枕,又细致地安排了早餐。
陆行舟进食平稳,与昨日濒死之态判若两人,身体正本能地吞噬能量,以支撑惊人的恢复。
待他用完餐,一切收拾停当,病房里重归宁静。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叶倾颜提着一个精致的果篮推门而入。
她今天穿着简约的裙装,妆容淡雅,给人一种得体而不刻意之感。
“盈歌姐,行舟。”她微笑着打招呼,将果篮放在一旁,
“行舟,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行舟抬起眼,目光比平日柔和些许。
“还好。”他声音有些沙哑,顿了顿,又补上两个字,“谢谢。”
陆盈歌起身迎接,语气温和:
“倾颜,你费心了。正好,行舟刚用完早餐。”
说着,她拿起一个苹果,在床边的椅子坐下,动作优雅而缓慢地削了起来。
叶倾颜则安静地坐在稍远一些的沙发上,姿态温婉,目光自然地落在陆行舟身上。
陆盈歌看着陆行舟,这个她以为永逝于太平洋中的男人,此刻真实地存在于触手可及的地方。
喜悦与酸楚交织,但一个盘桓在她心头十四年的疑问,必须得到解答。
“小舟,”她将削好的苹果递过去,声音颤抖着,带着委屈与不解,
“告诉我,十四年,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从不回来?”
陆行舟接过苹果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眼看向陆盈歌,她的眼神里有关切,有心疼,
但更深处的,是一种被时光打磨了十四年、却依然尖锐的创伤。
他知道,这个问题无法回避。
他缓缓将苹果放下,目光缓缓投向窗外,仿佛要穿越时空,回溯那漫长而混乱的岁月。
“不是不想,是……不能。”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被命运反复捶打后的沙哑与无奈,
“飞机坠毁后,我虽然获救,但撞击和溺水对大脑造成了损伤,我失去了所有记忆。”
“不记得自己是谁,从哪里来,父母亲人是谁……”
“‘陆行舟’这三个字,对我来说,就像沙滩上的字,被潮水抹得干干净净。”
陆盈歌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她想象着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在浩瀚无垠的太平洋上。
不仅失去了家园的坐标,连自身的存在都变成了一片空白。
那是比死亡更残酷的放逐。
“救我的那艘船隶属于‘苍狼’佣兵团。”
陆行舟继续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我当时虽然失忆,但身手还在。”
“首领屠夫看中了这点,便收留了我,让我在‘苍狼’当了五年佣兵。”
“五年……”陆盈歌喃喃道,心脏传来细密的疼痛,像是被无数根冰冷的针扎。
她无法想象,那个在陆家大宅里长大的矜贵少年。
究竟是如何在枪林弹雨、血与火的地狱中挣扎求存的。
叶倾颜始终安静地听着,脸上流露出震惊、同情与心疼。
“那五年,像是在泥泞和血腥里打滚,记忆的空白让我像一头只有本能的野兽。”
“直到一次任务结束后,我在欧洲休整,首领亲自指派给我一个特殊的短期护卫任务——”
“保护斯通国际的千金,影儿小姐。”
“后来我才知道,是她的父亲维克多·斯通先生点名要我亲自负责她的贴身安全,”
“外围则由整个团队策应。”
听到“斯通国际”,叶倾颜的眉毛几不可察地一蹙,身体在沙发里悄然前倾。
她预感到,核心的转折即将到来。
陆盈歌的目光微动,低声道:
“斯通?那个欧洲的能源巨头……”
随即又将所有注意力放回陆行舟身上,“然后呢?”
陆行舟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情。
那神情中混杂着尴尬、追忆,以及一丝深切的、源自身体本能的痛楚——
那是在加勒比海的私人岛屿上。
一场维克多·斯通举办的寻常招待晚宴后。
作为保镖的他,护送着微醺的、美丽得如同精致瓷娃娃般的影儿,回到她的顶层套房。
她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气质,天真与妖异并存。
或许是酒精作祟。
或许是长期游走生死边缘,积压了太多神经质般的宣泄需求。
又或许是那晚某种暧昧难言的气氛催化。
让他与他本应保护的雇主,最终越过了那道绝不该越过的界限。
那晚……他犯了职业生涯中最致命,也最不可饶恕的错误。
尽管前半夜的激烈缠绵带来了深沉倦意,但常年养成的警觉,仍让他在次日清晨率先醒来。
他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身边仍在酣睡的影儿。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为之冷凝,呼吸骤停。
晨曦微光中,影儿恬静的睡颜美得令人窒息。
然而,在这份绝世之美中,却混入了摄人心魄的非人征兆:
那一头璀璨的金发,竟化作了月光般的银白,为无可挑剔的容颜平添了几分清冷仙气。
在那华丽的银发间,赫然立着两只毛茸茸的、尖端染雪的银色狐耳;
而在他视线余光所及的被子边缘,一条蓬松柔软的雪白狐尾,正无意识地轻轻摆动。
他几乎以为自己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噩梦。
但那狐尾无意间扫过皮肤的真实触感,却如同警钟般在脑海里尖啸。
疯狂地宣告着,这一切绝非幻觉。
震惊、荒谬、以及一种触及未知领域的寒意,让他一个激灵,霍然翻身坐起。
他几乎是凭借本能,迅速抓起衣服穿好,动作快得几乎带风。
就在这时,影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