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揽月的语气里充满了对自己当时抉择的痛恨,
“我错了!我最大的愚蠢……是我以为那珠子能救他。”
“我以为我只是让他多等一小时,我怎么会知道……那是在要他的命啊!”
彻骨的痛悔与荒谬的清醒在她眼中燃烧,
“我用最荒谬的方式,想还清一份肮脏的债……”
“却亲手把我的丈夫,推进了鬼门关。我不是不爱他……我是……”
“我是被命运与那些戴着面具的魔鬼,联手推下了悬崖。”
她的身体因为失控的情绪而剧烈颤抖,语不成句,
“我选择先救他……不是因为他比行舟重要……恰恰是因为……”
“我太想摆脱他,想用最快的刀,斩断这根锁了我八年的恩情之链……”
“好能心无旁骛、一身轻松地,回到行舟身边……”
这个理由,是何其荒谬,何其可悲!
可它,却又如此真实地揭示了江揽月当时被道德、情感与压力所扭曲的心态。
“可就因为这该死的‘两清’念头……我差点……”
她哽咽着,几乎喘不上气,
“我不是不珍惜……小星,我是太想死死抓住,才会……蠢到松开了手……”
她抬起泪眼,绝望地看着妹妹,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我用自己的自以为是……差点害死了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人……”
“我的丈夫,和……我腹中的孩子……”
最后这句话,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蜷缩起来,发出绝望而痛苦的哀鸣。
那哭声里,是滔天的悔恨,是被命运玩弄的无力,是失去一切的恐惧,和对自己的刻骨厌弃。
“我这辈子,都将在赎罪中度过……”
她在一片破碎的呜咽中,艰难地挤出这句话。
江寒星僵在原地,姐姐这番血泪交织的剖白——
像一场狂风暴雨,将她心中那点自以为是的怨气冲刷得七零八落。
她终于明白了姐姐当时身处怎样的炼狱,那不是一个简单的选择,而是一场灵魂的撕裂。
她以为姐姐是“挥霍”,此刻方知,那是一场惨烈而错误的“救赎”。
“我明白……我都明白了……”江寒星哽咽着,紧紧握住姐姐冰凉的手。
看着姐姐蜷缩在沙发上,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的脆弱身影,她心中只剩下心疼和懊悔。
她怎么能……她怎么能用那样锋利的言语,去切割一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姐……对不起……对不起……”
江寒星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了江揽月颤抖不已的身体。
“是我太执着于自己的委屈了……”江寒星哭着说,
“我不该怪你的……姐,我不该怪你的……”
在这个身心俱疲的午后,所有的隔阂与误解,似乎都在绝望的泪水中被短暂地冲刷。
然而,失去的已然失去,造成的伤害清晰地烙印在那里。
如同地板上无法抹去的泪渍,它提醒着她们,前路依旧布满荆棘。
情绪宣泄过后,无尽的疲惫袭来。
江揽月无力地靠在妹妹单薄却坚定的肩膀上。
江寒星轻轻抚摸着姐姐的头发,像小时候姐姐安慰她那样。
指尖忽然触到几缕异样的干涩,她低头细看——
在乌黑浓密的青丝中,竟赫然夹杂着数十根刺眼的白发!
她才二十六岁啊!
江寒星的鼻腔瞬间被酸涩充满,刚刚平复的泪水再次涌上。
她终于看清,姐姐的崩溃与那些错误,何尝不是用她自己的生命在支付代价?
这每一根白发,都是她日夜煎熬的证明。
“姐……”她的声音哽咽了,
“你的头发……怎么白了这么多……”
江揽月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抹麻木的惨笑:
“白了也好……正好配我这颗又蠢又脏的心。”
“我选错了,代价是失去他。”
“所以现在,我活该承受这一切,活该被所有人指责,活该……”
“一个人背着这罪,走下去。”
“你不是一个人!” 江寒星立刻反驳,用力握住她冰冷的手,
“姐,你还有我,还有孩子!”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起来:
“而且,那根本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是顾野,是那个魔鬼算计了一切!”
看着姐姐惨白的脸色,江寒星的声音软了下来,带上了一点鼻音和委屈,
“其实……我这些天又气又怕,气得真想骂你。气你糊涂,更怕的是……”
“你们一离婚,我好像连个正大光明去找姐夫说说话、蹭顿暖饭的借口都没了。”
这句话像一根小小的刺,扎得江揽月心头一痛,比任何大道理都让她感到愧疚。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江寒星没有再继续抱怨,而是沉默了片刻。
再度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通透和苍凉:
“姐,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那么偏心姐夫?”
“因为在那个家里,爸爸心里我们是锦上添花的花,甚至是可有可无的摆设。”
“而妈妈那里,”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
“她的心和温暖大部分都给了弟弟。”
“剩给我们的,微弱到只让我们觉得,自己像个无足轻重的存在。”
“只有姐夫,”她的声调变得柔软,透出一丝暖意,
“他会真心问我一句‘冷不冷’、‘开不开心’。”
“我装天真烂漫,是因为我知道,这样能让他轻松一点。”
“这是我唯一能回报给他的‘情绪价值’。 ”
“所以我们……不过是在那个冰冷的豪门里,互相取暖的两个人罢了。”
她的目光与姐姐的相遇,清澈见底,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
“都是从江家出来的,我年纪小,但我不傻。”
“天真只是我的选择,不是我的本质。”
“所以,当我看到你挥霍着他给你的偏爱,却看不清身边谁是鬼的时候,我比谁都生气!”
“你不是蠢,姐,你是不愿意去看!”
“你习惯了他在原地等你,却忘了人心是肉长的,也会冷,也会疼!”
江揽月心头剧震,一股酸涩的热流猛地涌上眼眶。
妹妹的话像一把钥匙,应声打开了她心中所有困惑的锁——
为何小星会对行舟产生那份超越亲情的依赖,为何会事事偏向他。
因为那个男人,给了她们姐妹二人,这个冰冷家族里唯一不带杂质的温暖。
回首自己这九个月的荒唐,她在这份清醒的对照下,无所遁形。
“小星,你……”
她脸色煞白,有震惊于妹妹的成熟,却更有一种被层层剥开的惊惧。
“所以,姐,”江寒星的眼神重新变得清亮而坚定,回到最初的论点:
“你不能就这么放弃。姐夫他会想起来的,他一定会!”
“想起来?”江揽月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想起来之后呢?想起我是如何‘选择’了别人,如何将他推向等待的深渊?”
“他……只会更恨我!”
“那就让他恨!”江寒星语气激动起来,
“恨也比忘记好!至少恨也是一种感情!”
“姐,你现在有了孩子,这是你们之间最牢固的纽带。”
“你要做的,不是在这里忏悔……是你把他推开的,那就去把他追回来!”
话一出口,一股混合着无私与私心的复杂情绪便冲上她的心头。
她分不清这究竟是为了姐姐,还是为了那个能继续名正言顺待在他身边的、卑微的自己。
妹妹的话,像一道强光,刺破了江揽月心中的迷雾。
是啊,忏悔和眼泪换不回他的记忆,也保护不了他们的孩子。
“小星,你说得对,”她的目光逐渐聚焦,看向窗外午后天光,
“我要把他追回来……可是,我真的做得到吗?”
她发出一声凄然的苦笑,
“陆盈歌是他的姐姐……就算她能理解我当时的处境。”
“可作为家人,她绝不会原谅我……在生死关头,选择了先救别人。”
“不过没关系,”绝望之中,她泪水决堤,可声音却带上了一种偏执的决绝,
“我才26岁,大不了把当年追他的路,再走一遍!走到老,走到死……”
“就算死了,我的灵魂也要替我把这辈子欠他的,一点点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