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想着,要是没有相父的全盘调度,别说保密了,就是否能顺利运行都难说。
这里头牵扯的东西太多了,不是光有个想法、出个点子,一拍脑袋就能办成的。
这里头关系到方方面面,牵涉到太多事情了。
相父的能力毋庸置疑,因为他制定的严格的蜀科,凭借他的才能,才能顺利运行。
他打造的那一套体系,只有在他的掌控下,才能高效运转。
原来历史上,相父打造的那台高效运转的机器,正是依靠他的才能,在他超负荷消耗身体、操劳过度、事无巨细亲力亲为的情况下,才得以维持。
刘禅清楚记得,相父积劳成疾而逝后,这套精密的治国之制就逐渐迟缓,最终失效,他每次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叹息不已。
相父听到他的话,浑身一震,眼中泛起泪光,却又迅速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恢复清明,仿佛顿悟了什么。
他紧握他的手道:“陛下,”刘禅感觉自己的手被握得有些生疼。
相父似是突然才反应过来,稍定心神继续说道,语气难掩激动:“陛下,千万别这么想,陛下......”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有违礼数。
刘禅望着相父这般窘迫的神情,不禁破涕为笑:“相父,您与朕之间,何须这般顾忌?您有话但说无妨。”
“朕......毕竟是您看着长大的......”
刘禅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有些话,说得太明反倒不妥,会坏了此刻的气氛。
而相父显然已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骤然一亮,却又沉思片刻,嘴唇微微颤抖,花白的长须垂落胸前,也随之轻轻颤动,似在斟酌最妥当的言辞。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陛下切莫这般想。老臣不累,一点也不累……”
“见陛下如此英明神武、圣明烛照,老臣……高兴,老臣欣慰……”
刘禅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懂相父的意思,心中不禁感慨:历史上那些真正有才干的能臣,竟是如此渴望遇到一位圣主明君,以至于相父对自己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都不吝这般溢美之词。
看来那些青史留名的贤臣,对君主的要求其实也不算太高。
他转念又想,自己的一荤一素一汤,不贪享乐,不营宫室,不尚华美,似乎确实没几个皇帝能做到——至少眼下这段时间,他算是做到了。
至于往后如何,那便不得而知了。
相父的话虽有夸大之嫌,但更像是对他行为的肯定,一种褒奖,一种有意的引导,让他背上“圣主明君”的包袱。
这么一想,他眼睛飞快地扫过相父的脸,忽然觉得这小老头还挺可爱。聪明人果然处处都是小心思,处处都是智慧。
他放下这个念头,想起正事来,又觉得相父未必完全懂自己的意思——或者说,相父懂,却不愿懂。
他实在对一切都太严肃了,太一丝不苟了,大事小事全要亲力亲为,仿佛对谁都不那么放心。
可这,似乎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刘禅知道相父必定明白:官僚集团永远改不掉的弊端,就是只要头上的紧箍咒稍松一分,给他们留一丝缝隙,他们便会千方百计地钻营,无所不用其极地寻找漏洞。
最终将这小隙变成大洞,直至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再难挽回。
历史上哪个封建王朝不是如此?
有的甚至短短几十年间就天翻地覆——前代励精图治,后代稍一纵容,官僚集团便迅速腐化。
就像那唐玄宗,前期何等雄才大略,后来志得意满,放松了自律,贪图享乐。
正因他这一松懈,露出破绽,官僚集团便立即腐化堕落。
先是权臣李林甫专权,继而杨国忠上位,盛极一时的大唐便急转直下,终至爆发安史之乱——杨贵妃香消玉殒,唐玄宗被迫退位。
究其根源,正是官僚集团为一己私利迅速腐化,才导致这般迅速的崩塌。
比如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康熙朝后期吏治已然不堪,雍正的严厉整肃挽救了吏治颓势,但雍正死后,乾隆放松了对吏治的管控,整个腐化过程便极为迅速。
当然,刘禅知道相父不可能知晓唐玄宗及康熙、雍正、乾隆之事,但相父精通史书,从有史记载以来的历史中,便可找到类似事例。
譬如着名的汉武帝——许多人只知“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却不知汉武帝后期吏治也极度腐化。
汉武帝后期吏治腐败问题极为突出。
连年征战导致财政紧张,官吏借机横征暴敛;酷吏政治初期虽整肃吏治,后期却沦为腐败工具;
皇权过度集中削弱监督机制,巫蛊之祸更使官场风气败坏;
社会矛盾激化,流民问题严重,地方官吏欺上瞒下;
虽晚年颁布《轮台诏》试图调整,但积弊已深。
刘禅认为,这种腐化根源在于皇权的过度集权与长期战争。
但更深层的原因,其实是统治者个人欲望不加节制——既想掌控一切,又穷奢极欲。
最终留下漏洞,使整个官僚集团借机迅速腐化。
不论怎么说,官僚集团的迅速腐化,似乎是导致王朝灭亡的根本原因之一。因为官僚集团直接作用于民,他们的贪婪会直接导致百姓无立锥之地,所以......
刘禅觉得,相父当然看得分明。
正因如此,相父以身作则,几乎不轻信任何人,生活也极为清苦。
他是典型的理想主义者,更是个完美主义者——一生对别人要求极为严厉,对自己则更加严苛。
正因他以身作则,虽然法令严苛,众人却都信服他、佩服他,不得不遵从法度。
尽管许多人心里有怨言,但相父自身品行过硬,几乎找不到确切的过错与缺点。
唯一的重大失误,或许就是历史上错信马谡,导致失街亭之败,使北伐局势发生重大转折。
但即便如此,他也主动担责,连降三级。
说句实话,把任何人放在相父的位置上,都不一定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
所以刘禅此刻内心极为复杂。
他不知道该如何向相父说明:历史上真正要实现吏治清明的皇帝,比如朱元璋、雍正,无不是日理万机、宵衣旰食,最终积劳成疾而逝。
该怎么办呢?他的思绪飞速运转——如何才能说服相父?
这个问题他早已察觉,却一直未能找到解决之道。
苦思良久后,他突然意识到:朱元璋的例子或许并不完全适用,毕竟他在封建帝王中已属高寿。
这给了他新的启发:大事必须亲自狠抓,小事则可放手让臣下去做。
历史已经证明,蒋琬、费祎、董允等人继任后都颇有建树,且自身操守尚佳。
如此,相父主抓要务,群臣分管琐事,而他这个皇帝——作为穿越者——眼下正可专注于推动新技术发展。
想到这里,刘禅忽然觉得这似乎是个完美的方案。
但新的难题随即浮现:该如何向相父开口?相父如此睿智,按理说应当一点就透。
可正因其过于睿智,若他存心不愿领会呢?通常而言,要说服一个聪明绝顶之人,与说服一个愚钝至极之人,难度往往不相上下,甚至犹有过之。
不过,刘禅突然意识到:今日相父情绪已有波动,或许这正是开口的最佳时机?
何不趁此机会,向相父说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