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芝淡然拂去溅到袖间的水珠,神色沉凝。
“此乃陛下圣心独运,明见万里,丞相庙算深远,非芝所能及。”
“今既确知司马懿必来,且知其旬日即至……”
“‘引蛇出洞’之策,方为当务之急!”
“唯有彻底肃清内患,方不给宵小可趁之机!”
“如此,方为万全!”
孟达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
但那宽大袍袖之下的双手,却已攥得骨节发白。
他郑重颔首,随即依邓芝谋划,行引蛇出洞之策!
邓芝又特特叮嘱孟达,务要好生看管申仪,特意言明:“申仪尚有用处。”
“况且他终究是申珩副统领之叔父!”
孟达内心不甘如毒火灼烧,此刻只想将申仪千刀万剐。
一想到此人竟如此狠毒,他便内心极度愤恨怨毒!
他深深吸一口气,猛地背过身去,右手死死按在腰间剑柄之上。
因用力过猛,手背青筋虬起,微微颤抖。
邓芝深深看着孟达,“将军,大局为重,且留申仪狗命几日!”
孟达闻言,胸膛剧烈起伏数次。
方缓缓松开剑柄,转身凝重颔首。
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达……知晓轻重,就依……依军师之言!”
他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用了极大的勇气!
“来人!”
亲卫应声进入书房。
邓芝将安置申仪之事仔细交代。
于是亲卫带着医者为申仪疗伤。
将他从牢狱中提出,另择洁净舒适之室安置。
并备好饭食,令白毦暗卫严加看守!
陈到又依邓芝计议,对守卫做了特殊布置。
于是,看守申仪的白毦暗卫,突然之间松懈异常。
喝酒的喝酒,闲聊的闲聊。
有的在赌戏,有的在抱怨。
“守着这废物作甚?!”
如此种种言论,恰好传入申仪耳中。
仿佛申仪已成无用之人……
申仪闻言,大喜!!!
他强忍着巨大的喜悦,心中怨毒至极地想着:“无用之人?待司马都督破城,老夫定要将尔等妻女充入营妓,将孟达、邓芝、陈到剥皮实草,方泄我心头之恨!”
他想着想着,不由得发出哼哼之声。
随即又猛的惊觉,左右四顾。
发现白毦暗卫压根没注意到他,这才猛松了一口气!!!
当夜,关押申仪的囚室附近,便悄然流传起一个消息。
白毦暗卫彼此交谈之际,“无意”间透露给申仪一个紧要消息:
“襄阳司马懿已尽起精锐,不日将奇袭新城,清算‘叛逆’。”
申仪喜不自禁,他来了!他来了!司马都督终于要来了!!!
看来申狼已经成功抵达襄阳见到司马都督了!
他内心狂喜,难以自持!
他目光阴冷地扫了一眼门外的白毦暗卫。
内心狂呼:“尔等全都得死!!!”
门外的白毦暗卫仿佛感受到了申仪那怨毒的目光。
回头看了一眼。
申仪连忙低头,装作痴傻之状。
白毦暗卫没发觉异常,又自顾自地、百无聊赖地聊着。
仿佛申仪真是个痴傻无用之人!!!
申仪见白毦暗卫如此情状,心中不由得重重冷哼一声:“这些蠢物!”
白毦暗卫们觉得无聊,便开始朝申仪扔小石子戏耍。
申仪不挡不躲,就那么痴痴傻傻地任由石子打在身上。
白毦暗卫越玩越兴起。
有人竟然拿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子,准备朝申仪扔过来。
申仪见此,全身不由自主的一抖。
他极力控制自己,微微眯着的眼中怨毒之色更甚!
那白毦暗卫猛地把这拳头大的石子朝着申仪扬了扬。
几次作势欲扔,却都虚晃一下,引得同伴哄笑。
申仪全身紧绷,抓住铁链的手青筋暴起。
虽极力掩饰,但那细微的抖动却逃不过这些精锐战士的眼睛。
几名白毦暗卫互相对了一下眼神。
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冷冽!
那暗卫骤然把这拳头大的石头,真的扔向申仪。
石子嗖的一声擦着申仪的身子飞过,惊出他一身冷汗!
他都不敢抬手擦拭!
白毦暗卫心中齐声冷笑:“这老贼真能装!”
既然学越王勾践,那就让他也尝尝粪溺之味!
于是便以粪尿逼申仪食之。
申仪竟然“痴痴傻傻”大口吞下!
白毦暗卫见此,哈哈大笑。
然而眼眸中冷意更甚。
一人低声道:“若非军师将令,岂容此獠苟活至今。”
另一人微微摇头,示意他慎言。
目光却同样冰寒。
然而他们的举止更加懈怠。
仿佛是确认了申仪已经疯傻了!
只是偶尔过来戏辱申仪……
原来看守的白毦暗卫有十个人。
后来五个。
后来三个。
后来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那唯一看守的白毦暗卫因腹痛,去如厕了。
这时,囚室之外一鬼祟人影,悄然潜入。
将司马懿即将来袭的消息低声告知。
一直萎靡不振的申仪闻之,身躯剧震。
他猛地睁大双眼,目中射出骇人的光芒!
随即,一种混杂着狂喜、期盼与狠戾、怨毒的神色掠过他苍白的面庞。
他须得竭尽全力,甚至不惜以齿狠咬舌尖。
借那刹那的剧痛,方才勉强压下几欲冲口而出的狂嚎。
他猛地低头,发出一阵压抑无声而近乎癫狂的颤抖。
那情景令人悚然!!!
他心中暗自嘶吼:“哈哈哈……司马仲达!尔终至矣!至矣!”
他喉间咯咯作响,几近疯魔。
心中恶毒咒骂:“孟达逆贼!尔死期至矣!”
“白毦暗卫,新城……”
“终将为我申仪所有!”
“尔等全都得死!!!”
“全都得死!!!”
他内心里有些歇斯底里,“全都得死!!!”
他眼底精光乍现,锐如鹰隼!
他必须把握这最后时机!
司马懿大军将至,他绝不可在此紧要关头无声毙命于囹圄之中!
他需将城内接应之具体安排递送出去!
他想说话,声音却剧烈颤抖。
他极力压制自己,低声说道:“火……火速联络西城潜伏之人,依备用之计。”
“待司马懿兵临城下,伺机夺取或扰乱西门,举火为号,里应外合!”
黑影点头!
申仪又交代了几句!
黑影看了一眼外面,郑重点头。
蹑手蹑脚地出去,然后如同狸猫般敏捷,消失!
然而他没注意到的是,他背后无声地跟了几个影子!
这时那腹痛的白毦暗卫回来了!
他揉着肚子,不断抱怨!“真晦气,看守这废物!这蠢狗!”
申仪闻言,眼中怨毒之色如毒液般涌动。
他低埋着头,心里狂喊:“待我出去,定将你剥皮抽筋,方解我食秽之辱!”
良久,他借蜷缩之态掩去面上最后一丝抽搐。
旋即收敛所有,重新蜷回角落。
复作那痴痴呆呆模样!
几乎同时,在新城一喧嚷的运粮苦力人群中。
一名仓曹“无意”间,粗着大嗓门,对相熟之人道:“申仪那叛贼……伤势反复,昨夜呕血不止,医者已束手,恐……就在这两日了!”
消息犹如投入静水之石,涟漪迅疾扩散至每一处阴暗角落。
次日深夜,新城一家早已歇业的旧茶肆。
地窖入口为杂物巧妙遮掩。
窖内一灯如豆,光线昏晦。
映照着五张神色各异却同样紧绷的面容。
踞于主位者,乃统辖新城防务的郡城门校尉赵溺。
左脸那道深长刀疤在跳跃灯焰下愈显狰狞。
他本乃孟达之亲信,却早已被申仪收买!
他缓缓取出一方边缘已见磨损的绢帛。
嗓音沙哑低沉:“诸君,府君密令至此,‘时机已至!’”
申仪之私兵头目申盼,死死盯住帛片上那独特、难以仿造的暗记。
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司马都督大军不日即至,此乃天赐良机!”
“然府君如今危在旦夕……若不及早举事,待孟达彻底掌控全局,则万事休矣!”
“西门戍卒中,有我们七个弟兄!”
他满面横肉、目露凶光,一拳擂在案上。
“只待城外大军一到,我等便突起发难,夺下门闸,举火为号,里应外合!”
“届时或可趁乱直取府衙,拿了孟达首级,献给司马都督,可是大功一件!”
角落里,一儒袍老者颤声开口:“然则……孟达近日巡防甚紧,四门守备皆换其心腹,此皆精锐,恐难……”
“何惧之有!”
赵溺冷笑打断老者话语。
眼中燃着狂热与决绝。
“昔者府君能当机立断,挟大家主申耽,以定大局,归顺大魏,创西城基业!”
“今日我等承府君之志,岂能畏葸不前?”
“届时,孟达这叛贼一死,新城群龙无首,便是没了牙的老虎!”
“事成之后,司马都督座前,你我皆是首功!”
“高官厚禄,钱粮女子,皆由我等取之!”
一番话将众人疑虑压下。
眼中皆冒出贪婪与狂热的光芒。
他们沉浸于孤注一掷的狂热中。
却不知地窖之上,一道黑影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离去。
直投向太守府方向。
几乎同时,太守府内。
陈到按剑而入。
对邓芝与孟达沉声禀报:“军师,将军!”
“鱼已咬钩,网已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