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翰引脸都青了,只气的牙根都疼,可对着那密密麻麻的人群望过来的目光,却一个“不”字都不敢说。
他僵着脸强,撑起一身正气,“蒋方所为丧尽天良,我既意外得知,又怎能坐视不理,莫说太子殿下还在奉陵,就算殿下不在,我也绝不会放过这等恶贼。”
既已没了退路,他索性将功劳揽了下来,也正好也防着太子他们过河拆桥,将来栽赃,他扬声道,
“蒋方二人已经正法,诸位也莫要再助纣为虐,官仓粮食自有府衙分配,太子殿下也绝不会放弃你们,而且我也会尽快回禀朝中,求朝廷下放赈灾钱粮。”
“我和相爷都会帮你们,可如若你等不听劝诫,执意强抢粮食,冒犯殿下,那便是死罪。”
到底都是些百姓,之前哄抢时气血上头,如今被连番惊变压下之后,骨子里的胆怯生了起来,更何况鱼尧堰是人为损毁,这消息让所有人都心口颤颤,又气又恨。
失了对粮食的疯狂,所有人都冷静下来,却无一人开口。
赵琮见状,站在鼓楼上说道,“如今秋收未至,田地全毁,奉陵官仓存粮本就不多,你们就算抢了这些粮食又能维系多久,其他拿不到粮食的人也不会放你们离开,与其争抢到最后谁也得不了好,倒不如将粮食交还回来,由官府分配。”
“孤知尔等担忧,但孤与你们保证,你们无食,孤便无食,凡有半粒米粮,哪怕煮成稀粥,孤也绝不独用。”
顿了顿,他继续,“而且朝中赈灾非一两日可行,城里的粮食可能也顾及不到所有人,但蜀州还有未受灾之地。”
“只要你们愿意相信孤,孤便带着你们去其他地方要粮,只要有孤在一日,都绝不会让你们饿死。”
少年的声音犹带稚嫩,十三、四岁的年纪,那面容都未完全长开,可是下方所有人都是忍不住动容。
眼前这位贵人不曾推诿责任,不曾敷衍他们,而是以储君之名,以下一任天子的身份跟他们保证。
“我信太子殿下。”
之前出面询问那老叟先行开口,一语落下,便如点燃了薪火。
“我也信。”
“我信!”
“太子殿下是好人!”
之前那些抢粮之人亦有人迟疑,其中一个妇人走了出来,“我拿的粮食都在这里,我不是故意要抢粮,只是孩子太饿……”
“没事没事。”
陈典史好不容易从外面挤了进来,听到这话后连忙大声道,“太子殿下方才说过,只要你们愿意将粮食交还,今日之事既往不咎。”
“对,孤说话算话。”
鼓楼上,赵琮直接道,“吴大人,你带人清点粮食,就在此处设粥棚,将他们交还回来的那些粮食全数做了,让大家吃一顿饱饭,之后老弱妇孺留在城中,青壮之人随孤出城。”
“奉陵已难自救,但孤绝不会放弃任何子民,只要你们愿意随孤一起,孤便带你们去寻粮食。”
百姓是最易被人撺掇之人,却同样也最为单纯,谁对他们好,他们就愿意回报信任,望着高台之上的少年,所有人都觉得心头滚烫,人群之中声音如同海浪一般漾开。
“我愿意!!”
“我跟太子殿下出城。”
“我也去!”
大雨之下,原本混乱局面依旧乱着,可每个人脸上都不再像是之前绝望疯狂,他们的眼睛亮极了,红着脸,高声应和,向着鼓楼之上站着的少年表露热切和忠心。
谢翰引望着将上方太子视为神明的百姓,看着赵琮三两句话,便将所有难民都收拢在手,他整个人如坠冰窟,强忍和江朝渊从人群里退出来后,才厉声道,“江朝渊,你骗我!”
江朝渊将手里的短弩收起来,“我骗你什么。”
“你不是说……”
谢翰引刚想说什么,就猛地顿住,脸比死人还难看。
他想起刚才江朝渊还那孟宁说过的话,他们说,让他以左相名义出面,帮太子尽快稳住奉陵灾情,护太子周全,说需相爷表态忠于陛下和太子,并竭力助太子回京。
可是他没说,是这么个助法!谢翰引气得直发抖,“是你故意拿话误我,我以为你只是想要和相爷合作……”
“现在不是合作吗?”江朝渊抬眼看他,“我与你说过,茂州赵氏盘踞,太子难从他们手中讨得便宜,所以要解决奉陵水患,得民心相助,谢大人方才不是也没有意见?”
“你!”
谢翰引气的眼睛都红了,他是说过太子想要解决奉陵水患,可他以为江朝渊他们是想要借鱼尧堰的事情,逼相爷想办法让朝中赈灾,退一万步,也顶多就是以此事拿捏庞长林,从州府那边调粮缓解灾情。
可是谁能想到,他们居然想要直接捅破了蜀州的天!
原本太子身边不过靖钺司数十人,还有奉陵数百兵力,这些人难以全部带走,一旦对上各方势力更是不好应对,可如今有了这些难民,那都是饿疯了视太子为救命稻草的“兵”。
太子带着他们去俞县哪里是去借粮,他分明是冲着那些驻守鱼尧堰之人。
他是要拿这些难民,换俞县那五千精兵!
谢翰引就算是再蠢,也反应过来自己从头到尾都被江朝渊他们算计,他们哪里是势弱不得不与左相合作,分明是借相府的势,拉所有人下水。
“你们两个疯子!”
他手都气的发抖,“你们知不知道奉陵有多少人,这一路前往俞县,又会遇到多少难民,太子想要拿他们开路,一旦到了俞县要不来粮食,你们和太子第一个会被反噬!”
“这不是还有谢大人和相爷。”
谢翰引眼皮子一跳,就听江朝渊淡声说道,“庞太守师出汤阁老,相爷与汤阁老又是多年好友,谢大人承师左相之志,自然不忍见故人被手下之人牵累,让汤阁老也晚节不保。”
“你出手斩杀蒋方,庞太守哪怕为了感激你,也定会送粮至俞县相助太子,否则难民暴动,我们也不好继续替你们遮掩,届时庞太守罪责难逃,攀咬之下左相亦会遭殃。”
“谢大人想必也不愿意看到如此。”
谢翰引:“……”
他们算计他,弄死了蒋方,还要他去州府说服庞长林送粮,再想起之前他当众揽下功劳,脑子犯蠢将相爷和谢家死死绑在太子身上。
谢翰引整个人都气的险些厥过去,狗屁的舍庞长林保相爷,这两个无耻之徒,根本就一个都没想放过。
他还不如刚才就和蒋方一起死了算了,死无对证,姓江的又能如何,可如今一失足,谢家满门的脑袋都别裤腰带上。
这命是一点都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