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抚新制》的顺利推行及其带来的积极反响,如同一股强劲的东风,进一步稳固了朱标的储君地位,也让朱元璋对儿子的能力与魄力有了更深的认知。这位开国皇帝,在经历了最初的试探、考验乃至偶尔的摩擦后,终于开始以一种更主动、更坦然的心态,着手进行权力的交接。
这一日,朱元璋并未如往常般在乾清宫或武英殿批阅奏章,而是信步来到了文华殿。此时,朱标正与几位议政大臣商讨关于优化漕运管理的方案,殿内气氛热烈,各抒己见。
朱元璋没有让人通报,只是静静地站在殿外廊下,透过窗棂,看着长子端坐主位,沉稳地听取各方意见,时而发问,时而总结,将纷杂的讨论引向清晰的方向。那些平日里在自己面前或许还有些拘谨的大臣,在朱标面前,似乎更能放开手脚,畅所欲言。
看着儿子那与自己年轻时迥然不同、却同样有效的御下之道,朱元璋心中百感交集。有欣慰,有感慨,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
殿内讨论暂告一段落,众臣告退。朱元璋这才缓步走入殿中。
“儿臣参见父皇。”朱标连忙起身行礼。
“嗯。”朱元璋摆了摆手,随意地在刚才朱标的位置上坐下,目光扫过案头上整理得井井有条的文书,“在商议漕运之事?”
“回父皇,正是。儿臣与诸位大臣觉得,当前漕运损耗仍大,效率有待提升,正在探讨一些改进之法。”朱标恭敬答道。
朱元璋点了点头,没有细问具体方案,反而话锋一转,说起了似乎不相干的事:“标儿,咱年纪大了,精力不比从前。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身上落下的毛病不少,御医说,需得好生静养。”
朱标心中一凛,不知父皇此言何意,只能谨慎应道:“父皇龙体关乎社稷,确应珍重。朝中事务,儿臣与诸位大臣定当尽心竭力,为父皇分忧。”
朱元璋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带着些许疲惫的笑容:“分忧?咱看,你如今做得就很好。这文华殿议政,让你捣鼓得像模像样,比咱一个人闷在乾清宫里批折子强。”
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往后,除非是涉及军国大事、官员任免、或是你们议政会议争执不下的要务,其他的常规政务,你就带着他们在这儿定了便是,不必事事都报与咱知晓。最终拍板用印,还是咱来,但过程,你可以全权处置。”
这几乎是明确地将日常政务的处理权,下放给了朱标和文华殿议政会议!与之前“拒批奏折”时的试探和争执相比,这一次,是朱元璋主动的、彻底的放权。
朱标闻言,并未立刻表现出欣喜,反而躬身道:“父皇信任,儿臣感激。然,朝廷大事,千头万绪,儿臣年轻,恐经验不足,出了纰漏……”
“怕什么!”朱元璋打断他,语气带着鼓励,也带着不容置疑,“谁也不是生来就会!你做得已经比咱想象得要好得多!大胆去做!出了岔子,有咱给你兜着!再说了,不是还有李善长、刘伯温他们在旁边看着吗?”
他站起身,走到朱标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深沉:“标儿,这大明的江山,将来总是要交到你手上的。早点熟悉,早点接手,咱也能早点安心。咱相信你,能把它治理得比咱更好。”
说完,朱元璋不再多言,背负着双手,缓缓走出了文华殿。他的背影,在秋日的阳光下,似乎少了几分往日的绝对威严,多了几分卸下重担后的萧索与平和。
朱标站在原地,望着父亲离去的方向,心中波澜起伏。他明白,这不是简单的偷懒或试探,而是父亲经过长期观察和深思熟虑后,真正的托付。那个强势、多疑、习惯于掌控一切的洪武大帝,正在以一种他自己的方式,为帝国的平稳过渡铺路。
“儿臣……必不负父皇所托!”朱标在心中默默立誓。
从这一天起,大明帝国的日常运转中枢,悄然从皇帝的乾清宫,转移到了太子的文华殿。朱元璋依旧把握着最高权力和最终决策权,但具体事务的处理、政策的制定与推行,越来越多地烙上了太子朱标的印记。
朝臣们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变化,更加紧密地围绕在朱标身边。帝国的车轮,在朱元璋的主动引领下,平稳地向着由朱标主导的未来驶去。而朱标,在拥有了更大施展空间的同时,也感受到了那份随之而来的、沉甸甸的责任。他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勤勉,更加谨慎,方能不负这份沉重的信任,带领大明走向他理想中的那个强盛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