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决意调整海禁、经略海洋的旨意,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帝国的东南沿海,乃至朝堂之上。
市舶重开,万商云集:
宁波、泉州、广州三地市舶提举司的衙署迅速建立起来,朝廷颁布了详尽的《市舶则例》,明确规定了进出口货物的种类、税则、交易流程以及番商行为准则。消息传出,沿海原本暗中进行的走私贸易为之一肃,众多持有“船引”(许可证)的中外商船开始光明正大地出入这三处港口。码头上,来自南洋的香料、宝石、犀角,来自日本的折扇、倭刀、硫磺,与大明出产的瓷器、丝绸、茶叶堆积如山。通译、牙行、脚夫等行业随之兴盛,港口城市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活力。虽然初期管理难免有些混乱,关税征收也需不断完善,但滚滚而来的商业税收,已然让户部官员眉开眼笑,证明了此举确为“利国利民”之良策。
靖海水师,初试锋芒:
新组建的靖海水师,以原抗倭精锐为骨干,整合沿海卫所战船,并开始换装格物院与造船厂联合研制的新式战船。这些船只借鉴了部分广船、福船的特点,又参考了缴获的倭船乃至一些阿拉伯商船的优点,船体更为坚固,帆橹并用,机动性增强,并预留了安放中小型火炮的位置。水师都督由在沿海征战多年、熟悉水战的将领担任。
水师成立后的首要任务,便是清剿近海匪患。针对倭寇、海盗来去如风、熟悉地形的特点,靖海水师采取“侦缉与突击并重,巡航与设伏结合”的策略,利用更大、更坚固的舰船和初步装备的火器,在几次遭遇战中均取得胜绩,接连端掉了数个沿海海盗巢穴,救回被掳百姓。捷报传回,沿海州县民心稍安,商船航行更为顺畅。靖海水师的龙旗,开始成为这片蓝色疆域上新的威慑力量。
朝堂波澜,廷争面折:
然而,开海之举并非一帆风顺。这一日大朝,当朱标询问诸司政务时,都察院一位资深御史出列,手持笏板,言辞激烈:
“陛下!臣闻市舶司设立以来,番商纷至,奇技淫巧之物充斥市井,重利轻义之风渐起,长此以往,恐坏我大明淳朴民风!且海疆不宁,水师虽有小胜,然万里海防,岂能尽顾?若引来更强之外寇,或使沿海奸民与番邦勾结,酿成巨患,悔之晚矣!臣恳请陛下,慎思开海之策,收紧船引,严控番商,以固国本!”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部分较为保守的文臣附和,他们引经据典,大谈“重农抑商”乃立国之本,担忧开海会动摇社会根基。
面对质疑,朱标并未动怒,而是将目光投向户部尚书和刚刚从沿海视察回来的景清。
户部尚书立刻出列,朗声奏报:“启禀陛下,自三地市舶司开设以来,仅三个月,所征关税及官营贸易抽分,已抵得上往年东南数省一年的盐税!且商路一通,沿海百姓依托港口,或受雇于商行,或自行经营小手工业,生计大为改善,此为实打实之利民!”
景清则紧随其后,语气沉稳有力:“王御史所虑,自有道理。然,岂可因噎废食?昔日北疆之患,正在于被动防守。今日海疆亦然。唯有主动经略,设立规矩,强大水师,方能将海上之利纳入掌控,将潜在之患消弭于未然。至于民风之虑,臣在沿海所见,百姓得利安居,感念朝廷恩德者众。只要官府引导得当,严惩不法,何愁风气不正?”
朱标静听双方辩论,待众人声音稍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
“《大学》有云:‘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开源节流,开源为首。海贸之利,显而易见,乃天赐之财源,岂能弃之不用?”
“至于外寇内奸之患,”他目光扫过那些持反对意见的臣子,“唯有朝廷掌握主动,建立强大水师,明晰法度,严格稽查,方能杜绝。若因惧怕而闭关自守,则利权尽归私门,寇盗反得滋养,此乃下策。朕意已决,开海之策,必当坚定不移推行下去!然,诸卿所言之弊,亦需警惕。着令都察院、刑部加强对市舶司及沿海州县官员之监察,严防贪墨渎职、勾结番商;令靖海水师加紧练兵、造船,务必确保海疆安宁!”
海图初展,星宿可航:
朱标的乾纲独断,再次平息了朝堂争议。开海政策得以继续推进。与此同时,翰林院与四夷馆通力合作,一批来自阿拉伯、波斯的航海图志与纪略被翻译整理,与中原原有的航海经验相结合,绘制出了更为精确的《大明东南海疆图》,其上标注了主要的航道、岛屿、暗礁与季风规律。
一幅更加宏伟的蓝图,开始在朱标心中酝酿。他召见格物院中精于天文、算学的学者,以及一些经验丰富的老船工,询问远洋航海的可行性。望着那幅不断扩展的海图,朱标的目光似乎已越过近海,投向了那片传说中盛产香料的神秘群岛,乃至更遥远的、马可波罗游记中描述的西方世界。
“欲通万国,必赖舟楫之利;欲利舟楫,必精航海之术。”朱标对身边的近臣感叹,“这海图,还需更远、更细。这海船,还需更大、更坚。”
陆地上的盛世根基已愈发牢固,而通往无尽财富与未知世界的蓝色大道,正在朱标的意志下,一寸寸地向前延伸。帝国的命运,即将与这片浩瀚的海洋,紧密地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