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
“林元元。”
“我知道你在里面。”
嘶哑而强势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丝,穿透厚重的门板,与窗外狂暴的雨声交织在一起,狠狠勒紧了林元元的呼吸。猫眼里,那双血红的眸子在昏暗闪烁的灯光下,如同锁定猎物的野兽,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更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不容置疑的疯狂。
他来了。
他真的来了。
在她刚刚品尝到一丝虚幻的自由滋味,在她被巨大的空虚和茫然折磨得精疲力尽的时候,他以一种更加强势、更加不容拒绝的姿态,再次蛮横地闯入了她的世界,将这脆弱的避风港瞬间变成了新的囚笼前沿。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从头顶浇下,让她四肢百骸一片冰凉。但在这恐惧的深处,一股被欺骗、被玩弄的滔天怒火,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猛地爆发出来!
“随你”?“放你走”?
全是狗屁!全是这个疯批精心设计的、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放过她!他只是在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享受看着她在他掌心里挣扎、以为看到希望后又彻底绝望的快感!
“滚!”林元元猛地后退一步,背脊撞上冰冷的墙壁,发出沉闷的响声。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门外嘶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调,“吴凛你这个疯子!骗子!你滚!我不要再看到你!滚啊!”
门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暴雨疯狂敲打窗户和楼道的声音,如同擂鼓般敲击在死寂的空气里。
几秒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嘶哑,却带上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平静的偏执:“骗子?呵……元元,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危险的、如同情人呢喃般的亲密,却又字字如刀,“我说‘随你’……是随你选择……是跟我回去,还是……被我带回去。”
“至于‘放你走’……”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充满嘲弄的嗤笑,“我放你走了三天……这三天,你有哪怕一秒钟……真正忘记过我吗?”
最后那句话,像是一根毒刺,精准无比地扎进了林元元心中最隐秘、最不愿面对的角落!她像是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的目光之下,羞愤、难堪、还有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恐慌,让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没有!我一分一秒都没有想起过你!我只恨你!恨不得你死!”她失控地尖叫,试图用最恶毒的语言来武装自己,击退门外那个魔鬼。
“是吗?”吴凛的声音陡然转冷,那冰冷的平静被打破,压抑的怒火和某种被刺痛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开始翻涌,“那为什么……不敢开门看着我说话?林元元,你在怕什么?怕我?还是怕……你自已?!”
他的话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她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上。她确实在怕。怕他,更怕自己内心深处,那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对于他出现的,那一丝可耻的、如同星火般骤然亮起又被她拼命扑灭的……悸动。
“你胡说!你滚!立刻滚!否则我报警了!”她颤抖着手去摸那个匿名的手机。
“报警?”门外传来他低沉而危险的笑声,“你可以试试。看看是警察来得快……还是我拆了这扇门更快。”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绝对的自信和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林元元毫不怀疑,如果他愿意,他真的会这么做!
就在这时,“咔嚓——”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整栋老旧的楼房似乎都随之震动了一下,楼道的灯光猛地熄灭,陷入一片黑暗!
停电了。
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能瞬间映亮门外那个如同雕塑般伫立的、浑身湿透的黑色身影。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林元元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能听到门外他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甚至能闻到那透过门缝渗进来的、带着雨水湿气和一丝……若有若无血腥味的、独属于他的气息!
血腥味?他……
不等她细想,吴凛的声音在黑暗中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嘶哑,带着一种强忍痛苦的喘息,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偏执:“林元元……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门打开……”
他的声音里,那强势的命令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易察觉的……类似于恳求的颤抖?
林元元背靠着墙壁,身体沿着冰冷的墙面缓缓滑坐在地上,蜷缩起来,将脸埋入膝盖。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混合着恐惧、愤怒、委屈和那种让她绝望的、无法摆脱的牵绊。
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开门吗?迎接她的,必然是再次被拖回那个暗无天日的深渊,面对他变本加厉的囚禁和掌控。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哪怕这自由如此空洞,她也不想再回去!
不开吗?以他的疯劲,他真的会拆了这扇门!到时候,场面只会更加难堪,更加绝望。而且……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是不是受伤了?在这样暴雨的夜晚,他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
各种念头在她脑海中疯狂交战,几乎要将她逼疯。
门外,吴凛不再催促。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头蛰伏在暴雨中的受伤野兽,耐心地、固执地等待着她的屈服。那沉重的呼吸声和雨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曲令人窒息的背景音。
时间在黑暗和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凌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半个世纪。林元元感觉到那门外的呼吸声,似乎变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虚弱?
一个荒谬的、让她心脏骤停的猜想浮上心头——他旧伤复发了?在那场车祸里,他伤得那么重,才刚出院三天!这样冒着暴雨奔波……
“吴凛?”她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慌,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只有更加粗重艰难的喘息声,以及……一声身体重重靠在门板上发出的闷响!
他怎么了?!
林元元猛地抬起头,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见,但那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她的脖颈。她再也顾不得其他,连滚爬爬地扑到门边,颤抖着手摸索着门锁。
“咔哒。”
门锁被她猛地拧开。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门拉开了一道缝隙——
门外,借着窗外划过的一道闪电,她看到了令她终身难忘的一幕。
吴凛整个人几乎完全依靠在门框上,浑身湿透,黑色的西装大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削瘦却依旧挺拔的轮廓。雨水顺着他凌乱的发梢不断流淌,划过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他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嘴唇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他的右手死死地按在自己的左胸下方,那个曾经被撞击、缝合过的地方,指缝间,赫然渗出刺目的、被雨水晕开的暗红色血迹!
他真的……旧伤复发了!而且看起来极其严重!
“你……”林元元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看着他那副脆弱得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样子,所有准备好的斥责和怒骂,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让她手脚冰凉的恐慌。
听到开门声,吴凛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血红的眸子在闪电的映照下,失去了平日里的疯狂和锐利,只剩下一种极致的虚弱和……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的执念。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她,嘴角极其微弱地、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破碎而扭曲的笑容。
“你……还是……开门了……”他气若游丝,每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压出来,带着血沫的腥气,“我的……元元……”
话音未落,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再也支撑不住,朝着门内的方向,直直地倒了下来!
“吴凛!”
林元元失声惊呼,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在他彻底摔倒在地之前,用自己单薄的身躯,堪堪接住了他沉重而冰冷的身体。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他整个人几乎完全压在了她的身上,头颅无力地垂在她的颈窝间,冰冷湿透的头发贴着她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那浓烈的血腥味和雨水的气息,混杂着他身上独有的、带着侵略性的男性气息,瞬间将她牢牢包裹。
他昏迷了。
在她打开门的瞬间,在她面前,如同一座倾塌的山峰,轰然倒下。
林元元僵立在门口,抱着怀里这具沉重而冰冷的、失去意识的躯体,看着门外依旧倾泻如注的暴雨和漆黑的楼道,大脑一片空白。
她最终还是……开门了。
不是屈服于他的威胁,而是……屈服于那一刻,看到他可能受到伤害时,心底骤然涌起的、不受控制的恐慌。
安全屋的门大开着,冰冷的雨丝随风飘入。
她和他,一个茫然无措地站着,一个昏迷不醒地倚靠着,被困在这暴雨之夜的、破碎的伪装之下。
新的囚笼,似乎以这样一种她完全未曾预料的方式,再次缓缓合拢。而这一次,她连反抗的力气,仿佛都在接住他的那一刻,被彻底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