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爷怎么不知道何时宠幸了你?”
胤禛面色黑沉地走进来,四周人群顿时静默不敢出声。
他在宫里刚忙完事务就听到了长子突丧的噩耗,谁知赶回来刚进院子就听到这些腌臜事。
虽说秋儿冬儿两人是通房丫鬟,但是,近三四个月公务繁忙,后院都很少来。
每月初一十五到福晋这里也只是在主房里休息,并没有召幸通房丫鬟,多事之秋,他也没这个心思。
“陈太医给她看看。”
陈太医搭脉后顿首:“回四爷,这位姑娘未曾有孕,应该是一月前吃了什么药物,造成身体了气血失调,经血不畅,故而导致癸水未至,引发了疑似妊娠的反应。”
秋儿想到一个月前,正是表嫂来托门房见自己的时候。
她吃了表嫂带来的家乡烙饼,还收了表嫂带给自己的补药,说调理好身子万一能有个自己的孩子也是倚仗……
难道是表嫂?!
可是为什么呢?秋儿不敢置信。
“不可能,一个月前爷明明来了我房里,我肚子里也有孩子的!不可能,一定是你们骗我!不可能……”
秋儿慌乱摆手间,从袖口掉出一个小瓶子,里面只剩一粒丹药。
陈太医打开闻了闻:“四爷,正是此药,这里似乎还掺杂了少量的迷幻草,有致幻作用。”
“不可能……绝不可能……”
秋儿大受打击,喃喃自语:“为什么呢?”
“啪——”那拉氏一巴掌甩在秋儿脸上。
“你居然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孩子,谋害贝勒府嫡子!弘晖也算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狼心害他!良心被狗吃了嘛!”
那拉氏满目猩红,恨不能把秋儿千刀万剐,但她自小养成的大家闺秀风范,虽然盛怒,依旧端庄不失主母风度。
胤禛扶住她单薄的身子,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心疼。
“福晋……”
弘晖的逝去,他也满心疼痛,他自责后悔,这些日子他把心思都放在了前朝要事,却疏忽了后院的人心……
“来人,把她拉下去!让府里众人都看看背主之人是如何的下场!”
这天之后,府里格外宁静,胤禛一整天都在书房,房门紧闭,屋内也一直黑着灯。
珈宁被高福从耳房叫出来,说让她进去劝劝,她内心翻了一个白眼。
高福这厮甩锅甩习惯了吧,一有事就把自己推出去,貌似这次比上次难度还高好么……
但凡有个万一,胤禛盛怒之下,也许自己也不用替原主复仇了,直接被动穿回现代了也说不定!( ? ? ? )?)
在高福的一遍遍“紧箍咒”念叨之下,她终是硬着头皮,拿起小烛台轻手轻脚推开正厅房门。
走近屋子,珈宁敏锐地发现,今日的书房与往日不同,书桌上零零散散铺了好多张纸。
珈宁有些奇怪,胤禛行事向来自律规整,自到书房以来,从未见过四阿哥的书桌这么散乱。
她借着烛台的微光悄无声息走近书桌,看到桌上那些稚嫩的字体,整个人瞬间愣住。
“儿子弘晖祝阿玛平安喜乐…”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有平时的练习,有默写的古诗,有稚嫩的文章,有请安祝福……
这是……弘晖的字!
再细看去,这些童稚字体的旁边,都伴随着密密麻麻的熟悉的遒劲字体,圈画的、修改的、批评的、鼓励的话语……
每一张纸,都被人用心地细细抚平。
都说父爱如山,却原来胤禛也不例外,他虽为人清冷,但对于长子的爱却原来如此真挚深沉……
珈宁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她又想起了原主前世那个婴儿,这种亲子生死离别之苦她能感同身受。
只是这么个清冷自持的人,白日见他面色如常,却原来是悲痛压抑心底独自承担么。
“不是说了谁都不要进来么!”
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珈宁吓得手一抖,烛台直接掉在地上熄灭了。
她顺着声音望去,那个孤独高大的身影,此刻正背着双手站在窗前,并未转头。
只静静的站着,在月光照耀下,好似一尊冰冷的雕像。
“四爷……”
珈宁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好像此时什么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胤禛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身有些诧异地盯着珈宁,面色看不出情绪。
珈宁望向他深邃的眼睛,忽然间明白了在现代课堂之时,老师的那句话。
伤心有很多种,并不是只有歇斯底里,大哭大闹的那种才最悲痛。
她不禁伸手抚了抚胤禛紧锁的眉头。
胤禛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躲避珈宁的触碰。
眼前这人,恐怕早已习惯了把所有的苦,都埋在自己心底,弘晖的事只是她知道的其中一件,她不知道的,恐怕更多……
一片黑暗中,她望着那双眼眸,内心疼痛一闪而逝,口中不禁轻声低语:
“四爷,我知道您难过,活着的人再怎么难,也应向前走,向前看……”
忧伤的声音中又暗含几分坚强和关心。
胤禛目光柔和几分,冰凉的大手默默拉起珈宁的手指紧握,转身继续看向窗外,头一次,她在他的目光中找不到焦距。
良久,就在珈宁以为胤禛今晚不会再说话的时候,耳边传来他喑哑的呢喃。
“也不知他小小的身影害不害怕……”
珈宁的眼泪又不受控制流了下来,不知是为了那个逝去的小小少年,为了前世只见了一眼的孩子,还是为了眼前这个独自忧伤的背影。
明天的胤禛,可能依旧会带着淡淡的表情,做好皇上安排给他的所有公务,又会是人前那个清冷严肃,一心为公的冷脸贝勒。
他内心所有的脆弱和情感,恐怕只会被留在今晚的黑暗里……